姬朝宗眉目温和,闻言好笑道:“明明是您把儿子赶出去的,如今倒是又说起我的不是了。”
“你这臭小子!”萧雅忍不住轻拍一下他的胳膊,“我那日是心烦,才把你们赶出去,哪有让你一直住在外头?你倒好,这都快大半个月了才记得回来。”
又问他,“跟你祖母请过安没?”
姬朝宗觉得自己的脾气大约有大半都是传承他的母亲,好笑的摇摇头,倒也不去辩,闻言便道:“待会走得时候再去给祖母请安。”
萧雅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你还要走?”
“儿子这几日公务多,怕回来的时候闹着你们,还是住在外头,等过阵子就好了。”姬大人说谎从来不眨眼,语气温柔地哄着人信了,这才说起正事,“对了,您那副画呢?”
“就是被福福弄坏的那副,我这几日寻见一位……”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好,他把话停了下才又说道:“匠人,手艺还不错,应该能修补好。”
其实得了新画之后,对于旧画能不能修补好,萧雅已经没那么介意了。
就如姬衡所言,不管这幅画能不能修好,它都是他们一路走来的见证者,不过要是能修好,她还是很高兴的。
只不过――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问起这画?”萧雅奇怪道,见姬朝宗目露疑惑,同人笑道:“前阵子顾婉来府中,正好听我和你祖母抱怨了几句,也是巧了,我今日请她来家中做客,她就说起这事,说想试试看。”
“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把画给她了。”
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责怪起人,“你说说你,你今天要是早点来,你们俩就能碰上了。”
姬朝宗一听到这幅画被顾婉拿走了,长眉就不由拧了起来,都是顾九非的孙女,顾攸宁会的,这位顾家大小姐会,倒也正常……只是,他心底终归是有些不舒服,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不舒服。
“怎么了?”萧雅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没事。”
姬朝宗收回思绪,见她蹙着眉,面露担忧,又笑道:“可能是这几日看折子,累了。”
萧雅见他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又嘱咐道:“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过你这样,我也是该找个人好好照顾你了……”
说着又提起顾婉,相处也有一阵子,她如今对顾婉倒是越来越满意了,这会便同人笑着说道:“这顾家大小姐的确是个不错的,性子好,人也温柔,我还听说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操持内务了,就连你祖母这几日也总跟我夸起她。”
“你什么时候空了,我就让你们先见见。”
“若是觉得合适,咱们就把日子定下来,也别总是让人家姑娘等着。”
姬朝宗懒得管这些事,听人说起这些只觉得烦躁,却也不好去打断她,索性放空自己想着别的事,没了画,那他跟顾攸宁的关系也算是彻底了断了。
想到今日午膳时她要说的那句话,恐怕等他回去,她就已经修完画了。
长指轻轻握着佛珠底下的那只貔貅,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直到萧雅把话都说完了,他这才收起眼帘,还是从前那副好脾气的模样,好似先前出神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语气温柔地说道:“母亲做主就好。”
……
这日。
姬朝宗在家里用完晚膳,又和两个堂弟堂妹陪着祖母说了好一阵话,等人困了才起身离开。
澄园离安国公府并不远,两刻钟后,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姬朝宗长指掀起布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想到顾攸宁每晚都要回去陪她弟弟用晚膳,估计今日也早就走了,可等他走进院子,还没回到自己的屋子,扶风就过来禀了话,“主子,顾小姐还在书房等您。”
作者有话要说:老姬:哦,老婆每天都想离开我,想打断她的腿绑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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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等他
姬朝宗听到这话, 脚下步子一顿,须臾,才点了点头, 嗓音很淡,“知道了。”
晚风掀起他的衣袍, 乌衣上用金边制成的缠枝莲纹在月光和灯火的照映下似乎闪烁着流光溢彩, 没让扶风和杜仲跟着,他独自一人朝书房走去。
外院离书房的距离并不算远, 没多久,他就走到了。
不似往日他回来时满屋漆黑的模样, 今日的书房灯火通明, 就连门扉也大开着,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姬朝宗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外头站了半晌, 这才提了步子进去。
门窗大开的屋子里除了风声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那个等他回来的人或许是因为夜深,又或许是因为这阵子太过疲累正趴在桌子那边睡着,三月的晚风还是有些冷的,这会不着边际地打进屋子里,睡着的人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双臂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半偏的脸颊露出微微蹙起的眉毛, 娇嫩的红唇也轻轻抿着。
姬朝宗皱了皱眉。
没去把人喊醒,而是先把那几扇窗子关了起来。
呼啸的晚风全被阻隔在外面,刚才还有些寒冷的屋子陡然间就变得暖和了起来,而趴在桌子上酣睡着的顾攸宁似乎是觉得身上的那抹寒冷褪去许多, 原本紧抱着胳膊的手也开始稍稍放松了一些,就连先前紧拧的柳眉也变得舒展了许多。
姬朝宗就站在窗子边,低眼看她。
他站的这个地方离顾攸宁并不远,一只手臂的距离,走两步就能到,居高临下的角度倒是正好让他可以一览她的睡颜。
比起清醒时总是紧绷着的小脸,此时的她眉目要显得柔和许多。
暖色的烛火在她白玉般的脸上逶迤开一道艳丽的光芒,白日向下压着的唇角微微翘着,就连眉目也弯弯挂着。
鹅蛋小脸还没他的巴掌大。
皮肤雪白,鼻子很翘,嘴唇不厚不薄,是那种不沾口脂也正好的颜色,可姬朝宗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眼睛,外勾内翘的瑞凤眼,眼睛黑白分明,好似藏着两颗星星在她的眼睛里,清醒时的孤傲、困惑时的天真,都一样吸引人。
“唔。”
趴在桌子上的女子似乎是要醒来了,她鸦羽般的长睫一颤一颤,紧跟着……姬朝宗最喜欢的那双眼睛也跟着慢慢睁了开来。
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她还有些不大清醒,眼睛一眨一眨的,神色也有些呆怔,直到眼中映入了姬朝宗的身影,她在短暂的怔楞后,立刻就变得清醒起来。
忙站起身,看着人喊道:“大人。”
语气和神态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倒也不是那种不近人的清冷孤傲,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亲也不近。
姬朝宗眼中闪过一抹可惜,似乎是在可惜先前她那样柔软的模样太过短暂,可他面上却一点痕迹都不显,仍是从前那副矜傲的模样,闻言也只是没什么情绪的回应,“做什么?”
“您的画已经修完了。”
顾攸宁边说,边把桌子上的画递给他。
她今天一直待在府里等他,也是为了把这件事同他说。
姬朝宗早就猜到了,接过画也没看,就握在手里,然后抬眼看着她,“知道了,回去吧。”
对于这个反应,顾攸宁倒是没猜到,她以为姬朝宗特意损坏一副画给她,应该格外重视才对,而且……他这个意思,是结束了还是没结束啊?
“那……”
“顾攸宁。”
两个人同时开口,顾攸宁一呆,很自然的选择了闭嘴,也没说话,就仰着头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姬朝宗却没有立刻往下说,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烛火下的顾攸宁,翠绿色的交领襦裙把她脖子显得十分修长,乌发雪肤、艳色红唇,活色生香,无处不夺目,而此时她正一无所知地望着他,带着困惑,倒是让她平添了几分乖巧。
还真是,
有些舍不得啊。
姬朝宗握着画卷的手一紧。
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姬朝宗便在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原本紧握着画卷的手松了些力道,看着人时的那张脸还是那样的矜傲,似乎永远目无下尘,“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了。”
顾攸宁一怔,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虽然有些诧异他的说辞与她猜想的不一样,可还是让她松了口气,面上不禁扬起一抹笑,是那种轻松自在的笑容,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同人说起话来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清,而是带了些绵软的调子,“那我先回去了。”
未听姬朝宗开口,她也不介意。
虽然没相处几日,但他的脾气,她也算是摸得差不多了,朝人敛衽一礼后就往外头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不知想到什么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站在屋子里那个长身鹤立的男人,轻轻喊了一声,“大人。”
男人循声看去,看着顾攸宁并未说话。
“还是那句话,我很感谢您,或许对您而言,这只是随手之举,但对我而言……”停了下,顾攸宁又笑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姬朝宗面前,露出这样不加掩饰的真诚笑容。
她就站在门边,仰着头,身后是漆黑夜色,而她迎着光,看着姬朝宗,眉目柔和,又说了一声,“这次真的多谢您。”
说完又朝人敛衽一礼,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姬朝宗看着她脚步轻快的离开,看着她翠绿色的娇俏身影很快就被笼罩进了黑夜里,而他仍站在原地,暖色烛光拉长了他修长的身影,燃了一晚上的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跳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
低头看着手里的画卷,而后握着它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杜仲和福福就在廊下,小蠢猫显然还不知道它的野主人已经离开了,正摊着肚皮躺在垫子上,大爷似的让杜仲给它顺着毛,看到姬朝宗过来,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凑到人跟前乖乖巧巧地喵了一声。
“主子。”
杜仲和姬朝宗打了个招呼,看到他手里的画卷,询问,“顾小姐走了?”
“嗯。”
姬朝宗谈性不佳,也没搭理福福,也没理会杜仲,径直往屋子里走去,直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留下一句,“明日让扶风回去。”
“啊?”
杜仲一愣,还想再说,可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前,他挠了挠头又去看福福,压着嗓音说道:“你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喵。”
……
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顾攸宁已经被扶风送到了顾府附近的小道上,相处快一个月,她对扶风的感官还是很好的,想到以后就见不到了,内心倒还真是有些不舍。
不过她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离别,纵使不舍也还是笑着,站在马车旁看着扶风,眉目弯弯地同人说道:“知道你以后也不方便出来,我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扶风看着面前这个眉目含笑的女子,红唇轻抿,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顾攸宁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想到第一次见到姬朝宗时的情形,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姬朝宗得罪那么多人,估计你们这些身边人也不容易,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好。”
扶风哑声,“夜深了,您先回去吧。”
顾攸宁点点头,又笑着抱了她下,这才转身朝顾府走去,而扶风目送着她走进顾府,这才赶着马车离开,回到澄园,她犹豫了下,还是去了姬朝宗的屋子。
“主子。”
她站在帘外,轻声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