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的间隙,
他便握着一盏茶和姬朝宗说话,“祖母可说了,这次就算拖也要把你拖过去,你可趁早把那日给我空出来,免得回头祖母见不到你又得数落我。”
姬朝宗从前就不爱参加这些宴会,但自己姑姥姥的生辰宴,他还是知道分寸的,闻言便道:“母亲昨日就同我说过了,我若不去,不用姑姥姥数落你,母亲就会先数落我一顿。”
他语调含笑,尾调上扬,自带金玉之音的声音显得颇为慵懒。
京景明放了心,等杜掌柜把册子拿上来,他也没让人在旁边候着,自顾自挑着,想起一事才又问人,“对了,那位谭老前辈是怎么回事?”
别人不知道谭邱的事,他却是知情的,想到今日在顾家门口见到他,不由问人,“他怎么会去顾家的?”
姬朝宗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侧眸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京景明答道:“这次顾家也在受邀的名单上,我今日去顾家的时候正好看到谭邱背着药箱进了顾家。”说到这又放低声音,“怎么,你和那顾家大小姐的亲事定了,连谭邱的事都不瞒了?”
姬朝宗语气淡淡,“她还没这个资格。”
见京景明挑眉也懒得再说这个话题,这人跟个狐狸似的,若让他知道他让谭邱去给顾承瑞看病,指不定会怎么猜测。仍抬着下巴,往后一靠,目光懒淡地看着他,随口换了个话题,“怎么这次还请了顾家?”
这几年,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请客摆宴的,从来不请顾家,倒也不全是避讳,而是如今顾家的当家人没这个资格。
京景明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问,“还不是因为你。”
见他目光疑惑,合了手中的册子,抬眸笑道:“自打表姑去了顾家,外头的人议论纷纷,何况这阵子那位顾家大小姐还时常登你家的门,我母亲和表姑不知道私下说了什么,这次自然也把给他们带上了。”
“不过――”
他顿了顿,笑道,“我今日去顾家却不是给他们送帖子。”
姬朝宗挑眉,对他后续的话有些好奇。
“我家老祖宗这阵子神智又清醒了许多,昨儿个突然又提起那位乐平郡主,后来便说起那位顾家二小姐……”京景明无奈道,“今日便让我给人送了帖子,还嘱咐一定要请她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姬朝宗的面上有一瞬失神。
等要起身下楼的时候才看他一眼,见他仍坐在椅子上才奇怪道:“怎么了?”
“没事。”
姬朝宗长睫微敛,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走到一楼,京景明把挑选好的东西指给杜掌柜让他去准备,余光瞥见姬朝宗正站在一副画前,索性走过去站在人身后,“悠山散人?”他挑了挑眉,“画得倒是不错,不过这个名字,我好似从未听说过。”
“怎么?”
他看姬朝宗,“你喜欢?”
说完又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们只爱顶尖大家的姬大人也开始欣赏起这些画了?”
姬朝宗看他一眼,话也没说,径直朝外头走去。
“哎,你等等我啊。”京景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忙喊了一声,听到男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便也作罢,等杜掌柜把东西包装好,也没久待,留了钱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果然已经不见姬朝宗的马车了。
京景明也没多想,自顾自上了马车,没注意到他以为早就离开的马车却停在旁边的小道上,一刻钟后,杜仲捧着几幅画卷回来,站在马车外头说道:“主子,画买回来了。”
软烟罗制成的车帘后传出一道不辨情绪的男声,“走吧。”
“是。”
杜仲轻轻应了一声,把画卷都递了进去,见马车里的男人仍握着一本书,对他特意吩咐去买来的画看都不看,心里难免奇怪,刚才还以为这位悠山散人是哪路不出世的大家,若不然主子也不至于特地停下马车吩咐他去买回来。
可如今这幅样子,又有些打消他的念头了,所以这位悠山散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怎么?”
男人掀起长眸,目光不冷不淡,“还不走?”
杜仲心神一凛,忙应了一声,也不敢多看,撂下车帘就赶着马车往外走。
马车缓缓离开小道,伴随着那一声声的车轱辘声,马车里的男人终于低下矜贵的凤目朝茶几上的那几幅画卷投去视线,可也只是极为短暂的功夫便又收了回来。
*
顾攸宁是在傍晚时分才知道京家给她送来了帖子,她修了一整日画,腰酸背痛的,神色也很疲惫,听到这话还有些没怎么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半夏,语调都有些难以相信,“你说什么?”
半夏还没回答,旁边的四喜便已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京家送来的帖子,请您去给京家那位老祖宗祝寿,”想起刚才打听到的话,一双细眉都不禁扬了起来,神采飞扬地说道:“奴婢听说还是京家那位二少爷亲自给您送得帖子。”
“其他人的都是京家的下人送的,只有您的,是京家二少爷特地送来的!”
半夏被她打断话也不生气,这会看着顾攸宁呆怔的面容也只是笑着把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是这样,不过,”她压低声音,补充一句,“帖子是中午前就送来了,二夫人却压到傍晚才送来。”
“还不是想拦着咱们姑娘,不让她去。”
四喜忍不住啐一声,“要不是这次京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怕日后被旁人知道,指不定现在都还不肯把帖子送过来呢,恶心死了。”
顾攸宁对徐氏的做法倒是也不意外,这会也只是看着手里的帖子出神。
“姑娘,您要去吗?”知道这些年姑娘一直避着与从前那些人接触,可京家太夫人的身份,等她寿辰那日必定是高朋满座,姑娘如今这个身份过去,指不定他们又要说什么呢。
“当然要去!”
“京家是什么地方,如今姑娘都过了及笄,指望西院给姑娘张罗好亲事就别想了,倒不如……”四喜还要再说却被半夏拉住了胳膊,看着半夏朝她摇头,她努了努嘴,不高兴地抿了起来。
顾攸宁倒是也没有犹豫太久,看着手里这道帖子,红唇轻轻一抿便开了口,“去吧,别人也就罢了,这位老祖宗的寿辰,她既然请了我,我肯定是要去给她磕个头的。”
不是为了什么姻缘亲事,她只是想亲自给人道一声谢。
四喜一听这话,立马高兴了,还笑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姑娘挑那日穿得衣裳!”说着就跑进里头,全不顾这离寿辰还有一阵子呢。
半夏看着四喜这番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扶着顾攸宁的胳膊往外走,嘴里问道:“您真打算好了?那日肯定有不少人,您这些年一直远着他们就是不想生事,那日……”
“没事。”顾攸宁的语气很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都是些小姑娘,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
她并不在意,“我早就习惯了。”
半夏一听这话,心下只觉酸楚。
“对了,”
想到顾承瑞,顾攸宁才沉了眉,“那日你还是留在府里,替我照顾小满。”
半夏忙点了头,轻轻应了“是”。
……
而此时的西院也正在说起此事。
顾婉、顾昭两姐妹坐在下首处,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被翠荷领着退下了,只留下母女三人,这会顾昭最先憋不住,当即怒气冲冲地说道:“凭什么让顾攸宁和我们一起去?她算什么东西?!”
“居然还出动京大人给她送帖子,她配吗!”
徐氏听她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不入流的话,不禁皱了眉。但今天京家送来帖子的事本来就让她不舒服,这会也顾不得去训斥顾昭,而是沉着脸端坐着。
顾昭又道:“我看还不如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拦在家里。”
徐氏抿了抿唇,看着顾婉,“妙仪,你怎么说?”
顾婉这会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也没想到京家居然会给顾攸宁送帖子,甚至……还是那位京大人亲自送的,这会听到徐氏询问,她红唇轻抿,“京家这次的意思很明确,怕就怕我们拦了,回头那位老祖宗亲自派了人过来。”
那位京家的老祖宗如今可谓是如今大周身份最高的人了,便是宫里那几位都对她客客气气。
他们可开罪不起。
而最重要的是这位老祖宗和姬家的关系。
若是因此惹了她的嫌,她又同姬家说什么,那她……
纵使再不情愿,顾婉还是开了口,“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便让顾攸宁和我们一起去吧,她如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任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也只能这样了。
徐氏敛下眼帘,叮嘱道:“那日你们看着她些,别让她四处走动,更别让她乱说话。”
顾婉、顾昭点了头。
而后顾婉便让顾昭先退下,她还有话和母亲说。
顾昭一向听顾婉的话,从前顾婉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今日……想起那日夜里听到的话,她不由轻轻抿了抿唇,心里也不知怎得,有些不大舒服,等到顾婉偏头看了她一眼,柔声询问,“阿昭,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神,压下心思,摇了摇头。
“没事。”
顾昭把心里的不舒服压下,和两人告了礼往外走。
顾婉察觉到今日的顾昭有些不大对劲,可她也没多想,只当顾昭是不满这个结果,眼见她退出帘外便转过头和徐氏说起正事:“母亲,顾攸宁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她的亲事,您得准备起来了。”
徐氏从前倒还没那么心烦,可如今又是谭大夫,又是京家,再这样下去,她还真怕出什么差错。
“可这一时半会,我能给她相看谁?”徐氏拧了眉,“又不好真的随便把她嫁出去,若不然,这几年咱们家的经营可都白费了。”
顾婉抿了抿唇。
她沉默了许久,突然出声,“表哥不是还没娶妻吗?”
徐氏一愣,“你是说元达?”
顾婉双手平放在膝上,抿唇笑道:“二表哥进士出身,又是徐家嫡子,从小又认识顾攸宁,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这样的亲事便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来说我们做得不好。”
最重要的是――
徐家离京城路远,而徐家又全在她舅母的掌控之中,就算顾攸宁再厉害,日后困在徐家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这倒是不错,你舅母前头还给我写了信,说是让我帮你二表哥好好相看下。”徐氏心里对这个安排也是满意的,只是想起顾攸宁是叶氏的孩子,不由又沉了眉,声音也逐渐冷了下去,“算是便宜她了。”
……
顾攸宁并不知道徐氏等人的安排。
即使已经决定好去京家参加他家老祖宗的寿辰,但她这阵子也还是同从前一样,每日修画、作画……反倒是两个丫鬟激动地不行,尤其是四喜,整日给她盘算着穿什么衣服、盘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
她也懒得去管,只嘱咐一声“不必太艳”便由着她们去折腾了。
就这样。
日子到了四月。
春光明媚,桃花早已盛开,而京家老祖宗的寿辰也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人,你再不加把油,你媳妇就要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