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拱手,“属下明白。”
虽然萧成献说要部署,但其实该部署的也都差不多了,他手上精兵不少,既然决定要杀到京城,也就未再继续耽搁下去……翌日,他便领着自己的十万精兵赶赴京城。
顾修文也随大军一起。
他如今也和其余人一样,跟随在宁王左右,但真正密谋的那些事仍旧只有刘权等几个亲信知道。
他却也不急。
刘权观察了几日也没发现不对劲,对他的疑心也就慢慢减少了,只是照旧没有让宁王重用他,一日,大军到山东附近,见城门大关却有了争议。
武谓、文肃这类武将是主打,既然他们不肯开城门,那就打到他们开便是!
而以刘权领头的幕僚却是主和,宁王起兵本就有违人伦,若再一路砍杀过去,只会激起民愤,虽说萧成献不畏人言,但也不能真的一点都不顾忌。
就在两派争论不休的时候,坐在末处的顾修文却开了口,“王爷,微臣与刘先生想的一样。”
他刚一说话,帐中便是一静,而后不等萧成献发话,武谓便沉声骂道:“这有你什么事?!别以为王爷厚待你,你就真有资格和我们一起议事了!”
萧成献脸一沉,“武谓。”
武谓听到他的声音倒是立刻消停了。
萧成献看着顾修文,“你继续。”
“是。”
顾修文朝人拱手后说道:“微臣主和的原因有两个,一来不管是山东,还是我们之后沿途会路过的其他地方都有我们的亲人好友,若让外头的将士将自己的武器对准自己的家人好友,只怕他们不战便已有了退意。”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倒是也没了先前那般不耐的模样,就连武谓这会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二来,山东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若是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以武力对抗,那不知剩下的兵力和粮食,还足不足以支撑我们杀到京城?”
这也是萧成献先前所担心的。
若一路都打过去,必定会消耗不少兵力粮食,而且长此以往,只怕等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早就疲惫不堪。
长指轻点桌案,萧成献看着顾修文,“那你有什么主意?”
“微臣以为王爷只需派人同他们说清楚这其中关键,论众位皇子,太子病弱,九皇子年幼,祁王更是一事无成,不似王爷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跟随谁更好,王爷再留下书信,等日后登基之后论功封赏。”
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萧成献的心坎上去了。
他紧绷了一早上的脸色终于得以缓和,没有立刻回答顾修文的话,而是问刘权,“刘先生怎么看?”
刘权低头拱手,“属下以为顾大人的法子不错,可以一试。”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刘先生了。”萧成献说完又看向武谓等人,“你们可还有其他意见?”
“……没。”
萧成献颌首:“那就这样,都下去吧。”
“是!”
众人往外退去,顾修文刚要离开就被刘权喊住了,“顾大人。”
顾修文回头,看见是刘权颇为恭敬地朝人拱了拱手,“刘先生。”
刘权难得朝人和颜悦色,“我不过是个幕僚,顾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先生虽是幕僚,却也是我的前辈,理应受我一拜。”顾修文仍是很恭敬的模样。
“哦?”
刘权想了下,“我记得你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见人点头,便笑道,“是个不错的,王爷平日虽严厉,对自己的亲信却很是不错,你父亲有功在先,日后等王爷坐上那个位置,你家的好日子还长着。”
顾修文一听这话,果然眉开眼笑,却还是朝人拱手,“王爷最信任先生,日后还要请先生多加美言。”
刘权笑笑,未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
这之后,顾修文虽然还是没法像刘权等人接近萧成献,却得了刘权的青眼,偶尔刘权做事的时候还会带着他,就这样,大半个月后,已经进入十月。
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舒爽,而是带了一些渗人的冷。
好在大军已经抵达京城附近。
萧成献打算先领一支精兵出发,武谓和其余大军殿后,若京城的人不战而降自然最好,若不肯,等他大军跟上,自然不怕他们不开门……刘权一向是跟在萧成献的左右,这次也是如此。
可他和武谓积怨已久,又知晓这人有战前酗酒的习惯,临走前便嘱咐顾修文让人看紧一些。
经了这么一段时日,刘权对顾修文已彻底没了怀疑。
顾修文自然应是,还颇为恭敬地喊人“老师”。
刘权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等回到京城,我就让王爷先放了你的家人。”而后也不再多言,径直翻身上马跟着萧成献先行离开。
这天夜里。
大军驻扎之后,便有人提议喝酒驱寒。
武谓虽然不服任何人,但萧成献的话却是不敢不听的,先前萧成献离开之际特地嘱咐过他,让他注意点……如今他虽然心动,却还是犹豫更甚。
顾修文便在这个时候上前,“将军,刘先生走前特地嘱咐我要看着将军,不让将军饮酒。”
他语气恭敬,可说出来的那番话却立时让武谓沉了脸。
武谓本就不喜刘权,觉得那人一点本事都没有,偏王爷就是信他,知晓顾修文如今得刘权看重,还有了师徒情谊,自然对他一样不喜,刚要发话,他的副将徐丛便沉脸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管起我们将军的事了!”
武谓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偏身边另一个被他刚刚提携起来不久的副将明庆却压着嗓音劝道:“将军,我看这位顾大人说的也不错,我们马上就要上京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何必……”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丛啐道:“就你最孬,要不是上回你救了将军,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在这平起平坐!”
“将军,刘权也就算了,现在这么一个东西也敢管到我们头上,要以后真进了京,哪还有我们兄弟说话的份?凭什么我们上战杀敌,辛苦奔波,还要被这些文人压在头上?!”
文臣武将本就积怨已久。
武谓本来还有些犹豫,此时却也沉了脸,“去,拿酒!今天兄弟们都喝两大碗,明天随本将一起杀到京城,让京城的那群孬种看看我们的厉害!”
“好!”
明庆见劝说无功便拧了眉,可徐丛却不愿放过他,仍沉着脸吩咐:“你去给将军备酒。”
“这……”
其余官职稍低的部下有些犹豫,见武谓没有出声也就收回了提起的脚步,明庆也知道自己先前那番话惹了武谓不喜,倒也没说什么,起身去安排了……
明庆并未让旁人跟随,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后边的营帐。
刚到那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余光朝身后看去,待瞧见顾修文的身影便朝人拱手,“顾大人。”
顾修文忙回礼,“明护卫。”
又压着嗓音问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明庆笑道:“放心,都准备好了。”他此时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扯唇嗤道:“一杯酒下肚就能让他们明天爬不起来,这里结束后,我就让人去给大人报信,这里就有劳顾大人看着了。”
顾修文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这位明庆便是姬朝宗早前派过来的人,原本是想让人接近宁王打探三年前的事,没想到后来出了这样的事,索性便让人留下和顾修文互相照应。
等到明庆喊人把加了料的酒搬走,顾修文估量了一下时间也准备离开了,刚刚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他心下一紧,手先往袖子里探,握着一把匕首低声喝道:“谁!”瞧见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宣成,他心下稍松,喊人,“宣叔。”又问,“你怎么在这?”
见宣成脸色不好,也猜到他是知道了。
果然――
宣成下一番话便是,“少爷,你……”
“回去再说。”顾修文开口。
等回到营帐,他倒了两盏茶,一盏递给宣成,一盏握在自己手中,喝了一口才和人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假意投诚宁王,为得就是断了他的后路,让他没法攻打京城。”
宣成皱眉,“少爷……”
“宣叔。”
顾修文打断他的话,“难道你以为等宁王登基之后,我们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这样谋逆犯上,为了一己私利陷害旁人的人,等他上位,不光是我们,只怕就连大周的百姓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见眼前男人抿紧嘴唇又放缓声音,“我已经和姬朝宗说了,若事成之后,他会奏请圣上留顾家其余人一条性命。”
“宣叔,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软弱和私心,害大伯大哥葬身宁阳,如今岂能再坐视不管?
“那您呢?”宣成听出他话中意思,不由皱眉。
“我……”
顾修文哑然,却也只是很短暂的功夫便又笑了,“我,自然等着属于我的审判。”不等宣成再说,他抚了抚袖子,站了起来,帐中角灯明亮,他就这样负手站着,又过了一会,他开口,“走吧。”
……
而此时的京城。
九里巷的民宅中,姬朝宗、顾攸宁还有京景明、傅望月分坐在椅子上,此时早过子时,屋中烛火燃了一晚上已不甚明亮,早前李嬷嬷和半夏准备的糕点夜宵没动多少,茶也已经凉了。
外头更夫敲着梆子。
顾攸宁听到那声音倒是回过神,她坐了一晚上,手脚都有些发麻,这会想倒一盏茶驱驱寒,手碰到茶壁才发现冰凉一片,“我去让人换壶茶。”
说着就要起来。
可还没起身就一个趔趄,姬朝宗忙扶住她的胳膊,“没事吧?”
傅望月也担忧地看着她。
顾攸宁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姬朝宗却不肯再让她自行出去,只喊人进来换水,等到半夏重新替他们换好热茶,杜仲便进来了,众人一瞧见他的身影,神情倒是都变得严肃起来。
杜仲也未耽搁,朝姬朝宗拱手道:“大人,成了。”
……
两刻钟后。
京景明已经上马。
顾攸宁替姬朝宗系着披风,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姬朝宗柔声安抚道:“别怕,宁王的大军已经被拿下了,就他手里那五千精兵翻不起什么水花……”他说着,抬手覆在她的头上,很轻柔的力道,“等明天天亮,一切就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