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考试成绩挺好的。
妈妈,我是因为别的事情难受。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这幅嗓子像是永远都说不出来想说的话,抱怨,快乐,欢喜,悲伤……她永远只能憋着。
白寻音眼眶强忍着酸涩,半晌后还是什么都没表达出来――只是把成绩单拿出来递给季慧颖。
随后在季慧颖有些错愕的目光中,白寻音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自己密闭性十足的隐私空间里,她固若冰封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鲜明的裂痕。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白寻音被冻的通红的细长手指冰凉,慢慢的挡住自己的脸,她靠着背后的门慢慢的蹲了下去,就像是婴儿寻求母体的保护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抖动。
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幼瘦,就连嘤宁都是无声无息的。
直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嗡’的震动一声,一张又小又白的脸从膝间抬起,白寻音琉璃色的双眼透过一层蒙蒙的雾垂眸看着屏幕,逐渐清明――
喻落吟:[你自己回家了么?学校找不见人。]
狭小的房间里是落针可闻的死寂,半晌,白寻音被微光映衬的脸上勾起一抹轻嘲的微笑。
桃花眼角潋滟水色还未褪去,显的近乎妖异一样的诡异。
[嗯。]她手指僵硬的打字,灵魂出窍一样的回应:[先回来了。]
喻落吟消息回的很快,仿佛抱怨一样:[怎么走的这么快,那过年前还能见面么?]
白寻音一字一句的回:[也许不能了,我妈妈要带我去姑姑家里。]
实际上因为她爸爸的病,因为她们家之前滚雪球一样的债……还哪里有亲戚愿意见他们?只是她不能见喻落吟,见到他,她怕自己会绷不住的。
[什么时候?]喻落吟信息一条一条的发过来――
[去几天,除夕也不回来么?]
[我去你们家找你吧,新年礼物还没送给你呢。]
[你别过来。]白寻音飞快的阻止。
对面似乎是受了怼,好一会儿没有消息发过来。
她有些嘲讽的盯着两个人的微信对话框看,现在才觉得――这才是喻落吟啊。
之前每次聊天的时候,如果喻落吟半天不回消息,白寻音总会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搞的冷场,然后主动又发消息过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喻落吟也许是在欲擒故纵呢。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不停的上钩。
不过这次,她依然是在‘冷场’中主动发了信息过去――
[不用了。]白寻音微微笑了笑:[你已经送过了。]
喻落吟送给她的‘礼物’,永生难忘。
是教训,是清醒,是花钱都买不来的东西呢。
白寻音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这几个月,甚至是她和喻落吟刚刚认识时候一些细碎的片段。
少年在雨天里帮她搬桌子的清瘦背影。
在游乐场里给她五百块钱的散漫笑容。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装模作样的‘补课’。
还有在学校里各处留下的‘暧昧’证据。
……
现在看起来都像是笑话一样。
可她仍然该死的觉得动心。
白寻音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圣诞节的那一天。
她因为哑巴和盛初苒煽动的原因,在三中人缘并不好,高一的时候还有阿莫陪着,高二的时候,身边就孤零零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都说长的漂亮的姑娘在人群中待遇会好,但如果长的漂亮和身体有缺陷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就是大家欺凌的对象,尤其是再有人引导的情况下。
同情心这东西太奢侈,三瓜俩枣的不够分给别人的。
白寻音记得高二那年圣诞节学校不放假,班级里每个人都在笑嘻嘻的交换着圣诞果,只有她是一个‘局外人’。
她知道没人会送给她苹果,同时也没人会需要她的,所以白寻音根本没准备,就遗世独立的坐在角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卷子。
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个道理是不存在的,那天班级里没有老师,出奇的‘放松’。
盛初苒笑眯眯的走到白寻音面前,大眼睛里闪着恶劣狡黠的光。
“白寻音,你还真是孤僻啊,圣诞节都不跟同学送苹果的。”盛初苒一笑两个酒窝,眼睛挑衅的看着她,然后在白寻音面无表情的视线中‘啪嗒’一声,把自己刚刚啃完的果核拍在她的桌上――
“喏,送你了。”盛初苒‘施舍’般的说:“看在你可怜的份上,一个哑巴。”
……
高二整整一年,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别人――白寻音是个哑巴。
其实何必呢,她不说,自己也知道。
白寻音无所谓的一笑,用纸巾抱着果核扔掉,然后低头继续学习,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只是从此她对于在学校里的圣诞节不免就有些排斥。
而一个月前圣诞节那天,依旧是没有假期,依旧是全班都在笑嘻嘻的互送苹果。
不同的是,她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堆。
“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苹果。”趁着闹哄哄的教室里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喻落吟在她后桌的位置上探头,凑到白寻音耳边轻声说:“就都买了――你喜欢平安果么?”
各种品种类型的苹果,他都买了。
白寻音收回怔然的视线,微微侧头,就看到少年清隽俊美出了奶油气的模样,正微微弯着眼睛看着她。
当时白寻音几乎觉得,喻落吟眼睛里是有星星的,怎么会有……这么会骗人的男孩呢?
而当时骗子看着她,好像还很伤心似的问:“你怎么也不准备一个苹果给我?亏我给你弄了那么多。”
喻落吟哪知道,圣诞节对于白寻音来说是个不好的回忆。
他更不知道,从这个圣诞节开始,她忽然又觉得这个节日值得过了。
只可惜……只可惜骗子就是骗子,怎么可能成的了真呢?
白寻音从回忆中抽身,清澈的眼底有些干涩泛红。
她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蹲着而有些发麻,近乎是踉跄的滑了一下,堪堪扶住旁边的桌子稳住――指尖正好碰到滑溜溜的,类似于塑料皮的东西。
侧头一看,恰好是那些圣诞节那些平安果花花绿绿的包装皮。
苹果保留不了那么久,可包装她却舍不得扔。
笑话,都是笑话。
这些她珍惜备至的东西,可能在喻落吟眼里只不过是‘哄她玩’的垃圾罢了。
喻落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刽子手,太懂得如何让一个女生绝望了。
白寻音轻笑,伸手把这些东西都扫进了垃圾桶里。
*
除夕那天,白寻音是在家过的。
她整个放假期间,拒绝了阿莫在内所有人的邀请,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在房间内……疗伤。
大年三十,她帮着季慧颖一起忙活着做了几个菜,冷冷清清的房子里贴了春联,福字,才勉强有了几丝‘新年’的气氛。
“音音,我感觉你最近受了不少,是不是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啊?”吃饭的时候,季慧颖有些担心的打量白寻音苍白的脸色,总感觉从放假开始,自家女儿非但没享受假期好好休息,还反而更疲倦了似的。
白寻音一笑,对着季慧颖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客厅里药箱的位置――示意自己其实只是有点感冒罢了。
并且已经吃过了药。
很多被蜜糖包裹着外壳的‘真相’敲开的时候往往又涩又苦,足以透过舌尖把苦意传到心里。
可那又怎么样呢?少年时期心中想法往往动若脱兔又诡谲多变,无人在意。
心伤并不能算是可以入院治疗的病痛,充其量就是……一点点的痛症罢了。
外界看来,不疼不痒。
都说二十一天是一个可以打磨痛苦养成习惯的过程,可白寻音只用了三天就习惯了。
习惯了从虚假的光明中回到真实晦涩里的感觉,习惯了失去其实从来就没真正拥有过那个人的……痛症。
不但习惯了,而且还能加以‘利用’,毕竟痛苦总比舒适能令人懂事,能让人成长的更快一些。
白寻音想着,唇角不知不觉的浮现一抹有些奇异的微笑。
“那晚上别忘记再吃一次药。”季慧颖叹了口气,低头吃饭,她已经是上了一点岁数的中年人,哪怕年轻时多么优雅知性,现如今也不禁染上了一抹中年人的絮絮叨叨,来回嘱咐,最后才对白寻音说――
“吃吧,吃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你爸爸。”
除夕夜,全国人民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家三个人也该‘团圆’才对。
医院不管是中秋节还是除夕都有值班的护士,因为‘意外’时时发生才不论你是否过年过节。
白衣天使们早已经对于任何节日都毫无心情波动,见到除夕有人来探病也不意外,麻木的做了登记便让她们进去了。
同屋外的湿冷湿冷的寒冽不一样,医院里四面八方开着空调,常年是令人舒适的恒温――可白寻音在走进白鸿盛的病房时,却刹那间觉得冷。
近乎是毛孔齐齐打开,一拥而上钻入冷空气的寒意。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只能靠营养药剂过活,已经苍白消瘦的不成样子的父亲,顷刻间便红了眼眶,死死的咬着唇不掉眼泪。
“女孩的眼泪都是金豆子,可不能轻易掉的。”白寻音透过雾气蒙蒙的双眼,不自觉的就想起以前她父亲还高大,健康的时候,曾经把摔在地上要哭不哭的自己抱在膝头,轻笑着哄的画面。
男人笑容灿烂又温和,揉着她脑袋的手干燥温暖:“音音要是掉眼泪,爸爸该心疼死了。”
可白鸿盛边说,还是边把白寻音那小苹果脸上的‘金豆子’都细细擦拭,仿佛真的很珍惜的珍藏起来一般。
以前有他可以依靠,撒娇,白寻音可以毫无忌惮的流泪,肆意,感觉有人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