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重见天日,春光明媚,刺得岐桐紧紧阖上眼。久不见阳光的双眼一时难以承受哪怕一丝一毫的光。尽管眼睛疼得视物不清,他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脸上一一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可能是眼睛被刺痛得厉害了些,视线被泪水糊上一层纱,他没能看得到宵珥的身影,却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压得他双膝如绑了千斤坠,生生逼着他下跪:“逆犯岐桐,你可知罪?”
知罪?
他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咳了咳道:“我师尊呢,我要见我师尊。”
“你做的‘好事’,宵珥如今早已前去捉妖,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那道威严的声音立于云层高台之上,不怒自威:“行刑!”
密密麻麻的消魂箭对准他的那一刻,岐桐并没有一丝的害怕,只是觉得自己死前依然可笑又荒唐,一边明知宵珥昨日护着自己的话都是骗他的,一边还在期待着自己死前能够见上她一面。她一向如此,说着最好听的话,做着最残忍的事。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沉寂,他的世界突然因为那道声音再次亮了起来――“慢着!”
一阵劲风扫过,他的身前停着一个一个背影。来者一手拇指抵着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将利剑拔鞘而出,一手伸在他的面前,张臂护着背后的他。战神一出,万箭归宗。他从未听过曦爻如此焦急地怒吼道:“都给我放下!”
他的师尊,九天之上,一战成名的战神,宵珥举臂挡在他的面前。
天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明晃晃的怒意:“宵珥,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要和天下,和公道作对?”
宵珥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他是我的徒弟,我不能让他受到别人的伤害。我的师父曾教过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如此,我断然不会把他交给你们。”
“你想造反?”云层之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始终没有放下弓箭,只要下一秒一声令下,那些细如牛毛的箭矢,便可以排山倒海而来,穿透两个仙魂,让他们魂飞湮灭。
宵珥手指一动,利剑出鞘。
“不。”她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过身,剑尖划破他薄薄的衣衫,直抵他的胸口,冰凉:“我的徒弟,不肖别人动手,我自己来。”
宵珥薄薄的嘴唇张张合合,每一个字拆开的意思他都明白,可是组合起来,他却怎么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像往日谆谆教导他心法口诀一般耐心平和:“你放心,我的剑很快,你不会很痛。”那把斩妖剑随之全部没入他的心口。
这次,是真的一点也不痛。
他低头凝视着剑柄上镶嵌的那片属于自己的仙鳞,和握着那只剑柄的素手,顺着抬起的胳膊,看向那双澄澈的眼。眼中的他倒映这惨白的脸,神情讽刺:“这便是你答应的,护着我,是吗。”
此刻,他的心跳声如惊蛰的春雨中,一声又一声撼天动地,唤醒万物的惊雷。冰冷的血液加速逆流,涌向心脏,浑身沸如油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阵阵回响:“好,好极了!”
她惯是个叽叽喳喳,停不下嘴的。没有事的时候,便会在他的耳边说着自己的种种游历,一边喝着他沏的茶,一边滔滔不绝。他是她最忠实的听众,所以知晓她所有的喜怒哀乐。而她现在的沉默不言,也正是她在默认着他愤怒的质疑。
是的,她又骗了他。
他敬她重她,信她赖她。
她呢?
她说她会护着他,如今她亲自动了手;她说他的仙鳞非常重要,一定保护好,可她夺走了那片本该用来封印的鳞片,镶在了这把剑上,而这把剑穿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即将破灭的心脏,将他的灵魂彻底毁个破碎。
“宵珥!”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你骗得我好苦!”
他好恨,恨她怎么可以欺他又弃他,恨她怎么能够能够如此心肠毒辣,恨她当初为什么要来到他的洞府。如果没有她,他还只是个平凡的长虫,在寒冷的角落里了却此生,纵使孤独,也好过如现在――连个来生复仇的机会都没有。
若有来生,他要亲手杀了这个女人,毁了她拼死守护的大道,一刀捅穿这个心怀鬼胎的仙界。
现在,他已经没了力气,意识也渐渐消弭在微微拂来的春风中。佛门无寒暑,仙都叁春长。他冷眼瞧着宵珥在最后一丝光籁中被黑暗吞噬干净,最后无声地张张嘴,永远阖上了眼。
这一日,料峭春风中,世间再无战神宵珥那位逆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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