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呈因依旧叽叽喳喳,激动自如。
待近晌午,外头才有丫鬟来报,说是该出门了。
荣呈因赶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要跟去喻家的女使,又从丫鬟手中接过那顶流珠八宝凤冠,亲自为云照戴了上去。
而后便是见她拜堂成亲,与长辈敬茶。
她在外头瞧着,眼角不觉溢出一滴泪。
从前大姐姐出嫁时,她便哭过一回,没想到这一转眼,云照也嫁了人,恐怕下一个,就会轮到她自己了。
目送着人上了花轿,前头喻家公子喻黎骑着高头大马,笑意盈盈地带队离开,荣呈因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她跨过门槛,又往云家内宅去。
外头今日都是宴客,热闹的不得了,内宅倒是清净许多。
荣呈因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也不知是走到了哪儿,忽然听见两个丫头在嚼舌根子。
她蹲在墙角仔细一听,发现这嚼的还是她的舌根子!
“要我说,荣家那个小姐是真傻了,你瞧她今日那样,笑得比我们家小姐还要高兴,不知道的以为是她要出嫁呢。”
“可不是嘛,还有她送的那些玩意儿,集市上不有的是,就这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们小姐带去夫家,不嫌丢人。”
荣呈因听着脑门直突突,正想冲出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丫鬟,便又听人说道――
“还有那鲜花饼,她可真好意思开口,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野味,昨日下午小姐才吃了几口,便腹泻不止,别是装疯卖傻要来害我们家小姐的――”
“什么?!”荣呈因闻言,瞳孔放大,厉声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丫鬟哪里能想到还有人在附近偷听,听见还有第三人的声音,胆子已经吓了个半死,又见到来的是荣呈因本人,这会儿更是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荣三小姐饶命!”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荣呈因从墙角后出来,又问了一遍。
丫鬟哆哆嗦嗦道:“没没没,没说什么……”
荣呈因不耐烦道:“给我说实话!云照她昨日吃了鲜花饼之后,如何了?”
丫鬟怔愣一番,不确定道:“腹,腹泻?”
“腹泻?”
听她又问了一遍,这回丫鬟肯定地点了头。
荣呈因皱了眉,这东西怎么会腹泻呢?那不是陶珏叫人现做的?
等等,陶珏……
荣呈因瞬间明白过来,陶珏,多半就是这个杀千刀的干的!
她眼神逐渐变得狠戾,半点不像外人所说的又疯又傻。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看着,不禁愈加害怕起来。
见她久久不开口,其中一个试探着道:“荣,荣三小姐?”
荣呈因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却没来得及变,看向两个丫鬟的神情很是可怖。
“都起来吧。”
她剜了两人一眼,转身就走,并不打算与她们多加解释。
云家前厅酒席正热闹。
荣呈因回到前厅,正欲告辞,却被荣呈玉先行拉到一桌坐下。
“随便吃几口再走。”他低声道。
荣呈因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我是你哥,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什么意思。”
荣呈玉为她盛了碗鱼汤。
荣呈因注视着奶白的新鲜鱼汤,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一想到方才鲜花饼之事,胃里便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将白瓷碗推远了些,没有动勺的意思。
“王爷来了!”
不知是谁唤了这么一声,叫荣呈因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然抬头。
王爷,哪个王爷?
她机械般回头,见到不远处,迈过云家门槛,缓步向她走来的,正是那个叫她恨的牙痒痒的、杀千刀的陶珏!
她屏气凝神,决然回过头去。
荣呈玉这回留了个心眼,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荣呈因,只觉盛着鱼汤的碗底都快被她给看穿了。
陶珏进得厅中,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环境立时安静了不少。
压根没有人想到他会来。
也没有人期待他来。
就连主人家云阳侯都没想到,他只是稍微客气地给东郡王府送了张喜帖,这人居然还真的上他家门来了。
可别是来砸他们家席面的。
云阳侯心下想着,面上胡子捋了几许,大笑着上前去招呼陶珏。
“给侯爷道喜了!”
陶珏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拎了一只活雁,面若春风,朗声道:“本王思来想去,这侯府里自是什么都不缺,便今儿个起了大早,去京郊为侯爷猎了只大雁来,聊做贺礼,还望侯爷莫要见怪。”
云阳侯看了眼他手上那只还活蹦乱跳的大肥雁,笑得愈发开怀。
“多谢王爷美意,还请上座。”
小厮上来将他手中的大雁接过,云阳侯正想引人上到主桌,却见陶珏定住了脚步,直直地望着主桌旁的一桌,道:“本王坐这桌就行。”
云阳侯仔细一看,这桌坐的是荣安侯府与宣平侯府的人。
想起先头皇后起过要将荣呈因嫁到东郡的心思,云阳侯心下多了个心眼,委婉道:“这桌都吃的差不多了,位子也不够,王爷还是上到主桌,我们为您……”
陶珏笑了笑,“不必,我就喜欢吃这剩下的。”
云阳侯:“……”
陶珏越过云阳侯,径自走到荣呈因身边,看了看四周,喊了个小厮道:“添个凳子。”
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云阳侯心底暗骂一声,知道这场面也不需要自己撑着了,便由得他去,只是心里总归是为自己这外甥女捏了一把汗。
荣呈因呆呆地坐着,在陶珏坐下的时候,便动了起身的心思。
可是陶珏一只手藏在桌下,摁住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听到陶珏在自己身边道:“荣安侯府面子真大,一个丫鬟都能上桌用饭了。”
“谁是丫鬟?”荣呈因偏头,深色的双眸望向他,疏离又高傲。
“哦?”陶珏挑起一边的眉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瞧你这气势,今日不是丫鬟了?”
“你说谁是丫鬟?”荣呈因甩了他的手,“哪里混来的登徒子,我堂堂荣安侯府三小姐,也是你能碰的?”
这场面实在惊人地有趣。
满桌的人,光顾着看他们俩聊天,竟都忘了动筷。
纵是昨儿个见着过两人在一块儿的场景,荆钰锦仍旧是不免好奇。
她拉了拉身边坐着的荣呈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呈言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脑袋,不明所以。
“不是说荣呈因不愿意嫁去东郡吗?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都明晃晃地坐一块儿了,难不成真是成了?”
“成什么呀,你看荣呈因那脸色,都差到什么地步了。”
“诶?不是说荣呈因傻了吗?我瞧这样子,倒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谁知道呢,许是人家不想嫁,随便编了个借口罢了。”
…………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荣呈因忍着脾气,眼见着就要离桌,又被人于桌下摁住了腿。
“吃块糖醋肉。”
满厅的流言蜚语,陶珏却置之不顾,依旧神色自若地给她搛菜。
荣呈因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块糖醋肉,忽然心里委屈就上来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永远都要像个疯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带;凭什么他如今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这里;凭什么自己什么东西都要由他拿捏?
她略显粗暴地将那只装了糖醋肉的小碗打翻在地。
清脆的一声响,惊吓了在座的所有人。
陶珏左手提着筷子,正想给她搛另一道菜,听到动静,忽地咧嘴笑了出来。
“发泄完了?”他问。
荣呈因看着他,不置一词。
“发泄完了,咱们就走吧。”
他拉了荣呈因就往外走,完全没顾及到主桌上云阳侯难看的脸色。
荣呈玉咒骂一声,明白这烂摊子还得自己来收拾,登时有些头疼。
荣呈因被他风风火火地带出了门。
出了门,荣呈因才开始挣扎起来。
陶珏一手捏了她两只手腕,“想跑么?”
荣呈因怒视着他,“不想跟疯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