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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月黄昏 251. 衷曲

老舞生 莺鸣 8381 2024-06-29 17:13

  杭州栖霞岭北麓,有一深幽之处,名唤“黄龙洞”。用“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来说此地,最是恰当。传古代栖霞岭上有老龙作祟,焚烧杭城,小黄龙奋须舞爪,与其愤斗不敌,亡于此处。杭城百姓泪如雨下,在此安葬小黄龙。忽然间,狂风怒号,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小黄龙张开大口,一股铿铿锵锵的山泉喷泻而下,至今不绝。清末时,这里辟为道教宫观,以“人生相逢尽在缘”的一个“缘”字,吸引了天下无数游客。进入景点,但见古木参天,松篁交翠,曲径粉墙,碧池亭台,风景甚是清幽。而戏台高搭,古装戏常年不断,金石丝竹,奏演千古爱情绝唱。小子有一首《黄龙吐翠》,单咏这杭州西湖新三十景之一,诗云:

  春雨密如丝,青竹嫩欲滴。

  径斜横岭月,珠落碧龙池。

  琴瑟随缘好,鸠鹂应景怡。

  勾留一片翠,烦郁尽抛西。

  糖瓶儿移情别恋,不啻当头一棒,打得阿明晕头转向,对人生更加消沉。而秀云又像一列火车,沿着轨道规规矩矩地开,他觉得她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头痛不已。然而,舞厅粉蝶扑面来,乱花迷人眼,不是没女人可以好,只是想不想好罢了。阿明虽然貌不惊人,也只是一个车夫,可单身自由,又有车子这个资源优势,加上舞跳得好,还是有不少女人想与他做搭子。他箩里挑花,没有十分中意的人,可情缘还是剪不断的。由于商都歌舞厅一场火灾,烧得跳舞的人俱作鸟兽散,他就开着车儿到处去跳舞。正是: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251.衷曲

  一入夏,无风无雨,天气忽然间热得叫人有点儿难受。阿明家的那台窗机空调早就坏了,晚上跳舞回来,总要在巷口乘凉到深夜才上去睡。房间太闷,那把结婚时就用的老爷电风扇咕吱嘎啦响,他会出汗儿,躺在破不拉几的草席上腻交交1、粘搭搭2的,又有蛟子咬,臭虫叮,加上隔壁的嚓啦嚓啦的麻将声,所以很难安睡。

  这天礼拜五,起来迟了,他匆匆套上休闲装,憋着一泡西儿,便瞌冲懵懂来刹不及地去上班。晨会结束后,他上洗手间去,后腰带上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转过头一看,秀云两只手指头钳着一只臭哄哄的丝袜儿,在他眼前晃几晃几。有几个小姑娘走过,见了这情景,都捂着嘴儿窃笑。

  “阿明,袜子挂在皮带上都不知道?”秀云带着嘲笑的口吻。

  “哦,早上爬起来迟了,怕上班迟到,匆匆忙忙换袜儿时没注意。”阿明自家也觉得好笑。

  “是不是昨晩同搭子又搞了一个通宵?”

  “嘿嘿,没那艳福,天太热,睡不好觉。”

  “阿明,今晩党支部组织党员去葵阳大酒店搞活动,唱歌儿,有没有安排你接送我们?”

  “还没接到通知。”

  下午阿明接到通知,晩上加班。

  葵阳大酒店卡拉ok厅很大,足以容纳五六十人,还有橢圆形的小舞池,屏幕上投影所点的歌曲影像。

  阿明一进幽暗的大厅,便吃了一惊,吧台正在忙碌的熟悉的身影入了眼帘。他俩几乎同时看到了,欣喜地互叫起来。

  那是多年不见的刘三姐,她虽然已是四十五岁的人了,依然不减当年的清秀,更显出女性的成熟美。她穿着一套工作服,上面是短袖白衬衫,下面藏青色一步裙,头上盘髻缀饰,红润的唇儿尤其令人心动。

  忙碌好二十几个公司同事,刘三姐才有空暇。旁边有其他驾驶员坐着喝茶嗑瓜子,说话不方便,阿明便站起来到吧台边去。

  “刘三姐,你急个套到这里来做了?红玫瑰舞厅不包了?”

  “两年前就转包了。”

  “舞厅生意不是很好吗?为啥要转包掉?”

  “阿明,有些事说来话长,这里做做也不错。”

  “这里是你承包的?你男朋友呢?结婚了没有?”

  “我们姘姘而已,没领过结婚证。这家宾馆的棋牌室和卡拉ok厅是我们承包的。他管那边,我管这边。阿明,那你呢?”

  “我离婚好几年了,现在打光棍。”

  “哦?离婚了?那小孩呢?”

  “女儿归她妈。”

  “那有了女朋友没有?”

  “还没有。”

  “那抓紧去找一个喽。”

  “这那有这么容易找,我现在舞跳跳,日子也过得很轻松自在。”

  “你学会跳舞了?”

  “嘿嘿。”

  “那我等一下空挡时,放舞曲,我们去跳几只?”

  “不行,不行,单位的人不晓得我会跳舞的。”

  “那有机会,你休息天,我们下午出去跳一场,你手机号码多少?”

  阿明与刘三姐互留了号码,他俩的眼儿撞在一起,仿佛漆黑的夜空里迸现出一道光亮,直射入两人的心坎里去。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

  。。。。。。

  秀云站在舞池中,拿着话筒唱起了梅艳芳的《女人花》,模仿得很像。这是一曲慢三步的调子,阿明的脚儿痒了,一忽儿想象与秀云共舞的美妙,一忽儿又想象与刘三姐翩翩的兴奋,那支烟儿烫着了手才反应过来。

  “女人如花!女人如花!”阿明喃喃自语。

  活动结束,秀云坐上了阿明的车。阿明有意先南后西再北,最后送秀云回家。

  秀云也知道阿明的用意,当同事都下车了,并没有逃避他在她的桃腮上一吻。

  “秀云,你那首《女人花》唱得太好了,想不到你歌还唱得这样好!”

  “阿明,我最喜欢这首歌,唱起来格外会投入。”

  “你老公这里也这样投入?”

  “去!没有一句好话!”

  “嘿嘿。我好话说得再多,‘宝贝’叫得你再多,你也不会投入。”

  “阿明,自从那次你说起‘车震’后,我就叫他送我上班,开始留意车中。有一次,我还真的发现一颗女人的饰扣在座位下,之前几天是没有的。”

  “你有没有问你老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才不会那么傻地去问他哩!”

  “那你憋在心里不是很难受吗?”

  “唉!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了反而不好受。阿明,刚才在卡拉ok厅与你说话的那个女人你认识?”

  “你刚才还在说有些事不知道的好,怎么又问起我了?”

  “是不是舞厅里认识的?”

  “哈!凡我认识的,你都以为我是舞厅里认识的。”

  “我在问你呢!”

  “呵,差不多是舞厅里认识的吧。”

  “天这么热,不要总是跳舞,什么时候陪我游泳去?”

  “我是好久没游泳了,有空就陪你去。”

  连着刮了两天的台风,余风还没有消退,如蒸笼般的杭城凉爽了不少。这是个礼拜天的一早,阿明睡意朦胧的,短信来了,他一看,是刘三姐发来的。

  ——下午有空吗?

  ——有空。

  ——那丰乐歌舞厅见。

  ——好,一点半我在门口等你。

  ——不用,认识我的人很多,里面见,不要坐在一起。

  ——好!

  太阳的威光不那么强烈,厚厚的云儿时不时遮住它毒辣辣的热光。丰乐桥中河边儿的夹竹桃已长得四五米高了,深深浅浅茂茂密密的绿叶儿几乎遮挡住了河面。漏斗状的单瓣多裂的花冠粉红色的灼灼如霞,而白色的则皑皑似雪,风儿吹拂,散发着阵阵醉人的芳香。

  为了避嫌,刘三姐隔开阿明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她上穿一件绸荡荡3的小花儿短袖衫,下着一条紧臀的浅米色的长裤,一双白色的鞋头缀有小红花的亮漆皮鞋。她的头发散开在肩头,有着微微的波浪快要及腰了;眉毛描得有些浓,唇儿一抹胭红,一双眼儿又大又亮晶。

  相舞最能拉近距离,那两双手儿一捏住,就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了。

  刘三姐已是舞步娴熟,而阿明是后起之秀,这一对鹿步鹤行,翩翩起舞,好似仙禽天外飞,恰似锦鲤水中游,忽儿银龙抬头,忽儿湘妃望月,忽儿金鸡缠蝶,忽儿黄莺鸣柳,轻盈而又优雅。

  “阿明,我虽然不天天跳,可也跳了二十多年舞了,你的舞确实好,快成老舞生了。”

  “刘三姐,你男朋友的舞肯定跳得比我好。”

  “他舞跳得是不错,可跳得时候就是吊儿郎当4的,没你这么认真,有味道。”

  “你们相处时光长了,所以疲佬佬了,没新鲜感了。”

  “还说什么新鲜感,相处得落去已是不错了。”

  “唉!男女相处,最怕就是时光冲淡了浓情。”

  。。。。。。

  这样飘荡多少天

  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发觉

  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

  黑舞是一首改编自姜育恒的《驿动的心》,歌词恰好表达出了阿明与刘三姐此刻的心情。那望江门铁路边儿吃面儿,那夏夜城河里戏水儿,还有在公司里的蜜意儿,多么纯美,多么挚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两人一回忆起往事,手儿便越握越紧了,而身子也越贴越紧了。

  刘三姐被阿明抱得有点兴奋的样子,扭着腰儿问道:“阿明,你有过搭子没有?”

  阿明被刘三姐这么一问,就想起了糖瓶儿,心头掠过一丝酸涩:“有过一个,好了差不多一年,被其他男人弄走了。”

  “肯定是你对她不好。不然,你舞跳得这样好,人又生得文气,她怎么会走的?”

  “那个男人是她中学的小情人,有一次在金城歌舞厅踫到,我大方了一点,让她与他去跳了,结果就跳出问题来了。”

  “那看来他们是旧情难忘,舞厅里最怕就是这样的了,两人好起来很快,很容易。”

  “就像我们?”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

  “唉!刘三姐,找个喜欢的舞又合得拢的搭子太难了,都怪我掉以轻心。”

  “看来你还很想她?”

  “是的。毕竟有过恩爱了,不像同其他女人,跳完了舞,就没这么一回事了。”

  “那是的。”

  “刘三姐,你们承包了棋牌室、卡拉ok,这都是下午、晚上做事面的,就没功夫跳舞了?”

  “我偶尔跳场早舞,他那有这个精力跳舞,毎天都弄到天亮的,搞女人都来不及。”

  “开棋牌室的弄到天亮很正常,可搞女人这不大可能吧。”

  “阿明,实话同你说,我们把红玫瑰转包了,就是我不想看到那些女人围着他转。”

  “舞厅里女人多,这也很正常。”

  “阿明,说起来也真的气人。他是老板,人样儿好,年纪比我小,又没结过婚,不少女人吃对他,千涩涩自己送上门来。据我所知,有名有姓的女人他就玩过七八个,好几个女人还同我吵,逼我和他分手,气得我常常一个人哭。我想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再说两人相处总有感情的,所以一直同他到现在。”

  十五分钟的黑舞结束了,接下来是疯狂的迪斯科和轻松的恰恰舞,阿明与刘三姐没上去跳,继续喝茶聊天。

  “刘三姐,那舞厅不包后,接触女人少了,他应该有所改变了吧。”

  “哪里?有两个女的天天到棋牌室来,说说是打牌,其实还是与他乱搞关系。”

  “那你受得了?”

  “我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假装没看见,随他们去。”

  “那你不觉得腻心?”

  “阿明,与你说也没关系,我年纪不小了,对那事不那么要求了,一个月中,生理期过后的三四天还想一想,其它日子就没想法了,也许工作累了,也许就如你所说的感到他腻心。”

  “叫我看着他同女人搞七捻三,绝对受不了。”

  “在红玫瑰他有那么多女人我都受过来了,现在就更受得住了。阿明,女人到了我这个年龄,总想安安耽耽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踫到又能叫我激动的人。”

  【注释】

  1腻交交:杭州话,发腻、不滑之意。

  2粘搭搭:杭州话,有些粘滞之意。

  3绸荡荡:杭州话,有些柔软飘荡之意。

  4吊儿郎当:杭州话,吊儿,男性生殖器;郎当,摇摆。多指男人衣衫不整,不严肃、不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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