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几个没能够去,好说歹说,沈玲珑都没让。
她没让两孩子换衣服,就直接跟着沈老头一块儿出去。
带走两孩子再路上走的时候,沈玲珑制止了沈老爹快走的行为,她说:“天太热了,爹,先别说两孩子了,我都受不了,要是中暑了可就麻烦了。”
沈老爹擦了把脑门上的汗说:“这可咋整啊!不快点,人都得送火葬场去了。”
沈玲珑惊疑:“这么快?爹,这人什么时候发现的啊?就确定是沈苗和他娘一块儿杀的了?”
“可不是啊!”沈老爹说着冷不丁埋怨的看了沈玲珑一眼道,“就是你男人查出来的,整个就没花半个小时!”
沈玲珑诧异极了,陈池今天不是去纺织厂吗?怎么又去街道办事处了?而且这种死的是有亲属关系的,难道不用避险?
虽是疑惑,沈玲珑面上还是跟着疑问:“半个小时?”
沈老爹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听就晓得他把陈池给记恨上了:“这公安局查案,你家男人凑什么热闹?!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告诉别个是哪个杀的!就、就不能迟一下,缓一下吗?!”
沈玲珑:“???”
迟一下?缓一下?
沈玲珑有点儿懵,她以为沈老爹会说陈池为什么不能走个后门,装作不晓得,让这事儿变成悬案。
刚懵着,沈老爹又是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道:“我晓得,我晓得的,唉――那个畜生!怎么就,怎么就干得出这种事儿来啊!”
这是承认沈苗干出这种事儿了,并不觉得公安局查不出来,只希望能够慢一点缓一点……
沈玲珑沉吟了片刻道:“就是说已经结案了?沈苗和他娘什么结果?”
杀人伏法,这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快的有些怪异。
沈老爹摇头道:“没,好像得送到市里最后处决,但你男人也说了,沈苗死刑是肯定的,老婆子就是无期了。”
“我问过了的,就算是荷花搞小三在前头,也是,也是不能减刑的啊!”
他说得哽咽了起来,不论是因年迈而佝偻的身躯,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知晓天命的意识,都被残忍的撕裂成两半。
一半是理智,一半是癫狂。
理智是法不容情,杀人偿命;癫狂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纵是在不成器那也是独苗儿子啊!
沈玲珑理智到冷漠,她完全不能够理解沈老爹的心情。
这不是一个早就一刀两断了的儿子吗?即是如此为什么还要悲恸呢?
更何况事已成定局,说再多,怨再多,又改变得了什么呢?
沈玲珑不理解,但不能当着沈老爹的面质疑。她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道:“爹,现在说这些也是没用的了,还是带着两孩子,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沈老爹唉声叹气的应了下来,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因为急切,他们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镇上。
沈老爹心里还是有两孩子去林家求求,让林家放沈苗一条生路的想法。他试图带着两孩子直接去林家,可沈玲珑不赞同。
在她看来,先去公安局看沈苗更好。
不然等沈苗被送到市里去,恐怕就是永别了。
沈玲珑分得清主次,即便两孩子心里对父亲母亲没有什么好感,可总归还是给了生恩的,送最后一程日后也是不会后悔的。
“爹,现在就咱们两个大人,沈苗可是把林荷花给杀了,你也知道林家大郎林春最是护短,还有林荷花她娘,那是宠闺女宠上天了的,咱们就两个大人,过去还有活路?”沈玲珑试图劝解沈老爹打消先去林家的想法,并且给予了好的方案,“再说了,沈苗很快就要被送到市里去了,要是现在不带着两孩子过去,那就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了。”
沈老爹不同意,他强得很,执意道:“玲珑啊,咱们先去林家,给林家说说,看在两孩子的份上,就看在两孩子的份上,让他们……”
他没讲完,也讲不完。
黝黑的老皮,就好像经历过无数风吹雨淋的树皮,带着无尽的苦楚和伤痛,满是褶皱的眼眶已经成了枣红色,他盯着,一直盯着,即便接下来的话讲不出来了,也是盯着沈玲珑,浑浊的眼里写满了一个年迈老人卑微的期盼。
沈玲珑微微蹙眉,她理智得不近人情:“爹,你自己都知道,这不可能。如果他们真的看得上这两个孩子的话,也不会看着他们两个被林荷花打得半死不活也不吭声。”
这虽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拒绝,但言外之意已经是表达的很明显了。
沈老爹听了出来,他绷紧僵硬的肩膀无力的垮了下来,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梦,被沈玲珑残忍的戳破了。
可即便如此,老父亲的执着依旧存在,他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好,好,好……你不愿意去,我去,我老头子一个人去!”
说着佝偻着脊背,抬脚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爱华见了忍不住扯了扯沈玲珑的衣袖,他有点儿着急道:“五、五姨……”
沈玲珑摁住了沈爱华的肩膀,她看着沈老爹的背影说:“爹,就算你过去,被林家人打死了,沈苗也不会因为你的死,而被放过,最多林家人也受到相应的惩罚,可是爹,你的孙子孙女就可怜了,没有爹娘以后,又要没有爷爷。”
沈老爹背脊一僵,走路的步子硬是停了下来。
见此,沈玲珑再接再厉:“你也别说什么有我,爹,你说说我可不是你们老沈家的闺女,凭什么给你们老沈家养孩子?至于其他姐姐,他们自家的小孩都养不活,怎么可能会养这这两兄妹。”
她说这话刺激沈老爹的时候,手不忘在沈爱华背后拍了拍,以示安抚。
沈玲珑讲无父无母的孩子会有的遭遇具象化:“无父无母的小孩,这年头往孤儿院送,但咱们这种地方可没有孤儿院,想爱华他们这么大了的,可没有人家愿意养着,他们怕是自个混着,吃不饱穿不暖,风吹雨淋连个家都没有。”
“这些也不算太惨,毕竟这两孩子以前受过这样的苦,再重新受一遍也没什么,等长大了自个有能力了就好了。可这得能长大啊,我听说啊现在人贩子是越来越多的,我现在把这小丫头养得这么狠,定然有很多娶不到媳妇儿的人家,想要拐回去打骂,给人生儿子。”
“那些山沟沟里的,可没有什么文化,连一夫一妻的意识都没有,只想着能够生娃就够了,可不管女孩子受不受得住,绑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和老鼠住在一块儿,吃着糟糠剩菜,喝着泥水,就连怀了孩子都不给放出来,打断骨头了也不会给治。”
沈玲珑这不是信口雌黄,这是她曾经在新闻报道里看到过无数次的。
因为可怜那些女孩,沈玲珑同别个还专门建立了基金会,专门拯救这些可悲可怜的少女。
她相信,以后的时代都有那种事,更别说现在这个更为穷苦的时代。
把残酷的将来具象化,沈玲珑看着沈爱华都吓蒙了,紧紧的抱住了夏夏,想要用自己稚嫩的肩膀,为可怜的妹妹建立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
沈玲珑顿了一下,她余光瞥道沈老爹虽然没往前走了,可依旧没回头。
她一咬牙,继续说道:“爹,你别以为就女娃会这样,就算男娃,也会被被拐走,运气不好那是会受尽折辱,就算运气好给没有儿子的家里做儿子,可您也知道原来人饿起来,易子而食,不是自己的儿子,那可就不会不舍得了。”
沈爱华听着牙齿都开始打颤了,但他依旧坚定的搂住了夏夏。
而这时,沈老爹终于是绷不住了踉跄了几步,冲到一棵树下,慢慢的,慢慢的瘫了下来。他背对着所有人,面朝大树,无力又无助的用头去撞树,一下一下的磕着。
沈玲珑拍了拍沈爱华的脊背,让两兄妹往沈老爹方向跑了过去。
看见两个孩子,孤苦伶仃,茫然无措的哭叫爷爷,看见沈老爹转过身来抱着两个孩子嚎啕大哭。
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里了,可这种时候还得经历这种事儿,得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子去受刑。
沈玲珑怜悯他,但并不能够感同身受。她走到了沈老爹身边,把带着的水壶拿了出来递给了沈老爹说:“爹,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你还不能有事儿了,你有事儿了,两个孩子就完了。”
沈老爹除了幼年不懂事儿时期哭过,可以说已经有五六十年没落泪过了,这回悲恸大哭,也是将心中郁结发泄了出来。
他喝了一口水,忏悔道:“都怪我啊!都怪我没教好他,我当不起他一声爹,玲珑啊!你说我这个爹,怎么就当得这么没用呢!要是年轻的时候管得住娘们,管得住儿子,不成天闷头干事儿,苗子,苗子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啊!也不会让两个娃这么点大就没爹没娘了!”
沈玲珑不作声。
子不教,父之过。沈老爹确实有责任,但事已至此,后悔也好,懊恼也好,责怪也罢,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了。
沈老爹捶胸悔恨了近半个小时,最后也是在两个孩子的哭声中逐渐清醒了过来,他拍着两孩子的背说:“莫哭了,莫哭了,爷爷没事儿,爷爷带你们去看你爹――”
沈玲珑也不晓得沈老爹是不是真的想穿了,但能够改变想法,先去看沈苗,沈玲珑也是松了口气,她连忙是把沈老爹扶了起来,和两个小的一起,搀扶着老人去了公安局。
天道热着,沈玲珑等人到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蛮迟了,这会儿局子里的人正压着沈苗和神老娘往车里去,那架势是要送到市里去了,但林家人也过来了。
林荷花那六十几岁的老娘,在沈苗和沈老娘被压出来的时候,又哭又叫的冲过去捶打沈苗,并且嘶吼着:“你把我荷花还回来!还回来!”
林家年轻的,年老的女人虽说是拽着林荷花的娘,可实际上过去拉人的时候,对沈苗和神老娘又踹又抓,公安局的小伙子们都狠挨了几下。
林春在那儿还是假模假样的阻止,现下林春是被姜德姜镇长一手扶起来的带袖章的,公安局的人也没法去强势拖开林春,而且这种事儿他们也不好阻止。
沈玲珑也没打算管,毕竟这都是沈老娘和沈苗罪有应得,可沈老爹不让,他红着眼睛冲过去拉架,一边吼着‘别打了,别打了――’。
林家哪里听得进去,那是连着沈老爹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