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烛火将漆黑的地宫烫出一个个洞,谈思贤安静地站在薛家祖辈的灵位前,他一身竹青色广绫衫,如同晓月清风,卓然孤寂。
听到密道中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那双标志性的桃花微微向上勾起,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你们来了,果然只要宁大小姐在,我谈某就没有藏身之地。不过这一刻谈某已经等候良久,如今旧仇已报,夙愿皆了,走吧。”
跳动的烛光里,宁姝的身影柔软而坚定:“大公子不准备再说些什么了么?”
谈思贤轻哂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既然找到我,说明已经抓住我的把柄了吧,无论我再怎么狡辩搪塞,都只是白费力气。我谈某是个商人,自知赔本的买卖从不屑做。唯一可惜的就是,只来得及杀掉朱广照一人,教朱家其他砸碎们逃过此劫,来日地府相见,定将我薛家之仇悉数报完!”
“大公子,真的是凶手吗?”空荡静谧的地宫里,宁姝声音如同滴滴清泉,坠落在石涧之上,响起清泠回音,“或者说这一连串的案件中,凶手真的只有你一个吗?”
谈思贤那抹云淡风轻些微凝固,而后挑眉,开起风流的玩笑:“宁大小姐什么意思?莫非不忍谈某受牢狱之灾,特意为替我洗刷嫌疑?那谈某倒要多谢小姐垂爱了。”
并未他刻意的话语激怒,宁姝思绪条理分明,清晰如弦:“昨日谈少卿被赵总管带进宫中审问时,谈夫人那番话的确让我对大公子你产生了很浓重的怀疑,我一度真的将嫌疑锁定在了你身上,误以为谈少卿主动认罪是为了袒护大公子你。因为这个案件里,有太多太多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而在撒谎。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犹如一团团雾障层叠交叉,将我们眼前的真实窜改得面目全非,以至于就连我,也一时被这真真假假蒙住了眼睛。
就在昨夜那场大火爆发前,我都还在想若你为真凶,下一个动手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朱家。然而转念一想,随即否定。因为如果真凶是你,你根本不必急于动手,完全可以等待二公子被陛下定罪,让他替你顶下所有罪责后,你再用别的方式报复朱家,徐徐图之,这样一来木已成舟,再也无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哦?看来宁大小姐对我十分信任啊,”谈思贤淡淡地唏嘘着,万千摇曳的烛火,在他脚下拉出无数道乱影,那是一种向死的平静,“只可惜昨夜我刚作完案就被一个路人撞见,当时火已起,许多人围过来,我来不及杀他灭口,这才落下了把柄,慌不则以躲到了这里。也真是时也运也,天不助我啊。”
宁姝轻声道:“真的是天不助你,还是你苦心孤诣,特意造下的局呢?”
谈思贤啼笑皆非:“什么局?宁大小姐越说越悬,反倒让谈某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我还能自己陷害自己吗?”
“难道,不是吗?”
一句话,将谈思贤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击破。
宁姝深深的望着他,眼眸中充满了怜悯与无奈:“大公子,平心而论你的确比二公子更聪明,特意用同样的杀人手法制造了一起新的案件,并用这起新的案件完美的掩盖了旧的案件,将所有视线都吸引到你身上,世人理所当然会以为另一起案件也是你所为。可是,并不是这样的。
你太刻意了。你选择这样的作案时间与作案方式,刻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恨不得在最快的时间内让全城知晓,让陛下知晓,让天下人都知晓此案是你所为!同时也正是这场刻意的大火,反倒让我重新陷入了思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你与二公子一起奋不顾身,甘愿用性命袒护呢?直至终于了悟,这个人再无其他人选,唯有――”
随着宁姝的分析,谈思贤脸上的表情寸寸僵裂,直至最终的谜底即将脱口而出时,他脸上如春雪般俊丽完美的笑容,破碎般裂开,四下迸溅,唯留一片惨白。
宁姝不是没有看到他的痛苦,然而她今天别无选择,做定了这个恶人,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唯有表小姐薛琼薇!她才是真正的薛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