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望向谈思贤,眼中是悲哀,亦是怜悯:“怪不得我搜遍了案发现场,也未能找到一星半点线索,大公子费心了。
昨天大雨赵总管奉皇命押送谈少卿入宫,你特意将谈夫人带来阻拦,引她情绪失控下说出那番话,恰巧被我听到;草屋里的那双虎头鞋是你故意替换的吧,你将屋中女婴衣裳玩具换成了男婴的,借以混淆我的视线,让我误以为薛红衣诞下的是一个儿子;还有白素素家邻居大婶一家,应当也是被你收买,一发现我到来,便大声咒骂引我上前询问,进而将你揭发出来,否则无法解释,为何我刚路过那里便凑巧听到这样重要的线索……
你一边要赶在陛下给谈少卿定罪前拯救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边又不能让自小疼爱的幼妹暴露出来,你左右为难,最后唯有想出了这个下下之策――将自己献祭出去,将自己的生命化为羽翼,护住下面两个你最疼爱的人。大公子,你这是何苦……”
谈思贤毫不介怀:“若是能保住思危与琼薇,那我甘之如饴。”
“可是如今你杀害朱广照一事已成定局,你非但没能保住琼薇小姐,自己也将身陷囹圄。”
谈思贤嘴角扬起,面前烛火照耀他眼尾潋滟水光,他整个人也仿佛化成一支烛火,恨不得将自己烧成灰烬:“就算事情前因后果你都已知晓,但是所有物证都被我销毁,人证也站在我这边,就算你站上金銮殿戳穿琼薇的身世,可杀害使臣一事你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你的猜测,断不了琼薇的罪,不是吗?”
滴答,滴答,过多的烛泪承载不下,慢吞吞从烛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在这片空旷的寂静里,在谈思贤满足的笑容中,宁姝慢慢摇头:“有一个人证的。”
谈思贤以为她在诈他,半点不信,嗤笑道:“没有可能!”
宁姝凝望着他,发出无声叹息:“那天晚上有个卖香的老伯摊子收得晚,子时许在潮白河边看到一道红影闪过,乘舟渡河离去。当时他的话混在万千看热闹的人群里,并没有人在意。昨天大火之后,我恍然忆起,立刻派人去将那位老伯请了来,他亲口说他所看到的红影绝对是个纤细的女子,绝不是个男人。现下他就在大理寺中,大理寺的案台上有他的亲笔画押。大公子,你应当不具备缩骨功的本领,将自己缩成一个女子模样吧。”
像被一棍子打折了脊背,谈思危脸上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色,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不该的……我明明已经布置好了所有,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老天爷真的要置琼薇于死路吗!为什么要对她这样残忍……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残忍……”
因为过度的激动,他的语序已经癫狂,说到一半他喉头猛地一涌,弯腰吐出一口鲜血落在他涿玉般飘然的广绫衫上,洒下一片血红。
宁姝下意识上前一步:“大公子!”
谈思贤却猛退几步,在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将嘴角的血吐尽,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道:“不对!如果你只是要抓我归案,不该在这里与我费这么久口舌!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思贤骤然醒悟过来:“琼薇呢?琼薇在哪里!傻丫头是不是跟你商量好了,命你在此拖住我,然后她――”
宁姝静默地移开视线,没有说话。唯有越积越多的烛泪,在地面上洒下数不尽的泪水的模样。
“不会的,她答应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否则我就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安息……从小她就最听我的话了,她绝对不会去自首的!不会的!”绝望的溃乱将谈思贤整个人吞没,他死死地按着头,疯狂了般似笑似哭,拼命摇头地奔了出去,“琼薇!我的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