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处重伤皆在后背,夏侯轻被小心地架在软枕上伏着。从前那么个要面子,连衣服上生了一丝褶皱,都要逼着她熨上三遍,自己瞧不见还让芳嬷嬷在旁边监督她做事的人,现下发丝凌乱地垂在身后、脸上,宁姝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弯下腰一根一根头发地替他理好,将那匹触手生凉的黑缎铺陈上枕头的另一侧。
她弯起嘴角,慢声道:“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你生了这么张脸,无论什么姿态都是好看的,我不框你。”
夏侯轻沉沉睡着,没有说话。
宁姝自顾自道:“你这两日没有沐浴,一定难受极了吧。反正我已经把你身上大部分瞧过摸过了,也就不跟你瞎客套了。本小姐这样体贴入微,你可不要太感动啊。当时你要是实在感动得不得了,我也只好笑纳了。”
她端来一盆热水,掺了一些凉水,仔细试好了水温撸起衣袖,从他的脸庞开始擦拭起,一边继续嘀咕:“说来,本小姐在自家府里也是金尊玉贵,每天被人伺候的大小姐一枚,怎么到你府上就沦落到天天伺候你了?这笔账,我们有空得好好算算。”
徽墨,还有其他侍卫还守在门口,又不比地宫里乌漆嘛黑可以隐藏一切萌动的羞涩,她没好意思上下其手再扒他的衣服,于是撸起他的广袖为他擦拭手臂。在擦拭到他左手臂内侧时,宁姝突然愣住。
手中的巾帕“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昨日她着急检查他身上的伤处,且地宫晦暗不明,除了那两处血淋淋的伤口外,别处并没能仔细看清,更何况是他手臂内侧了。此刻,午后璨金的阳光透过一格格窗棂落进不知堂内,一切无比明晰。
瞳孔缩紧,宁姝不可置信地望向夏侯轻,状似调侃地朝徽墨打听:“你家世子爷手臂上这个图案哪儿来的?这形状怎么那么像哪家女子生气留下的咬痕?”
这个图案,上下各三个红色小点,像极了一口入肉的牙印。
徽墨不疑有他,老实交代:“那个啊,你可别乱说,世子爷生下来就有那个胎记了。”
宁姝继续笑道:“那定然是你家世子爷前世欠下的情债了,人家姑娘得恨极了才在他手臂上咬上这么一口,轮回都消散不掉。”
而她震动的心襟里,同时回忆起百十年前地府中,她第五世惨死回归,胆大妄为地溜进楚江王殿,碰巧撞见他沐浴。当时她刚被剥了皮,一腔愤懑无处发泄,恶向胆边生,扮成一只浮游的小鬼悄悄地走到浴池边,就想见一见这朵闻名地府的高岭之花到底真容几何。
十丈,八丈,三丈,两丈,她隐匿身形正要游到他面前,忽然,一只手臂如万钧重山般朝她袭来,悬上她的天灵盖。
他面容依旧浓雾笼罩无法辨析,唯余那双眼睛惊鸿一瞥,声如冷钟:“大胆宁姝,擅入本殿寝宫,不知死活!”
那时,花式死了五次,早就死腻烦了的宁姝半点不怕,笑嘻嘻道:“知啊,知啊,小女最知死活了。只是凡间有句俗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楚江王殿下能让小女一睹您的绝世风采,小女再死十次也是心甘情愿的。”
楚江王似被她厚颜无耻、惊世骇俗的言论震翻:“你简直――”简直了半天,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收回手臂肃声道:“速速退下!”
可她眼尖,只短短时间就瞥到他左臂那侧那块胎记,大喇喇开起了十殿阎罗之一楚江王的玩笑:“呀!殿下手臂内侧那块图案怎么那么像齿痕?定是殿下从前欠下情债,惹得人家女子在您手臂上咬了这么深一口。”她邪恶挑眉,“没想到殿下还有如此艳史,实在教小女刮目相看哦。”
楚江王周遭气势变了几变,最终归于一声呵斥:“来人,把她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