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宁姝的重重逼问,萧云翊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他望着掌中狴犴凶狠张狂的獠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回望宁姝:“我调查过,那袁晚庭乃是屡试不第的秀才,祖辈都是最低贱的泥瓦匠,考了多少年进士都一无所获,满腔愤懑乃至心理扭曲,本就不能用常理揣度,他的邻里们多次听到他酒后对朝廷提出不满的狂悖之词,买通刘老三夫妇行下此案也是说得通的。且那袁晚庭本身就是个书院夫子,丢失的第一个孩子钱冬宝就是他的学生。这种人最善蛊惑稚童之心,做下这一连串的案件再顺理成章不过。至于你要的画押口供,不出一个时辰我便能公诸于众,姝儿,你还有什么疑议吗?”
望着萧云翊彻底撕开的假面具,宁姝心底一凉,指甲用力嵌进肉里,难掩震惊与怒意:“殿下是准备屈打成招吗?”
看着宁姝脸上毫不掩饰的愤怒与失望,萧云翊心底最深处被刻意埋藏的地方不经意被刺痛了一下,曾经少年时两人同坐一根树枝望着夕阳诉说自己毕生梦想的画面如浮烟般飘到自己眼前。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松开了掌下的狴犴,行到宁姝面前,强行剥开拦在前面的徽墨。
他深褐色讳莫如海,放低声音道:“姝儿,就算是为了国家太平,百姓安定,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可以承诺你,只要你不再触碰此案,我萧云翊以性命为约,保你母亲平安无事,可若是你冥顽不灵,定要抓着此案不放,那谁也无法保证结果会是怎样了,姝儿,你可懂我的意思?”
宁姝身体一震,惊愕地瞪大眼睛,几乎颤抖道:“你在用,我母亲的安危来警告我?”
“不是警告,而是善意的劝说。姝儿你知道的,我可以冷漠地对待全天下人,唯独不忍心那样对你,否则我早就――”有些话他险些要脱口而出,可在关键处又强行按捺下去,他弯下腰,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道,
“姝儿,不管你记不记得了,看在我们十二年的情谊上听我一句劝,此案到此为止,别查下去了,之后我会立刻安排你离开京城。你每在这里多留一天,就离不可知的危险更近一步。我无法告诉你太多,只能告诉你:这是一场横跨了二十五年精心布下的漩涡,我、你、夏侯轻、你的母亲、大长公主……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人手中的玩物,无论你想救谁,都注定是一场白费心力的陪葬。走吧,不要迟疑,趁现在情势最混乱之机,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待到局势稳定再把你接回来,当我的皇后。”
从大营出来,宁姝尤然陷在那阵无法言明的恐惧中,明明被夏天的风裹出一身热汗,却让她不由自主想拥住自己,好抵御一身彻骨的凉意。
徽墨明显察觉她的不对:“宁大小姐你怎么了?刚才萧云翊跟你说什么了?”
这时候还喋喋不休,子归生气地把他推到一边,用身体抱住她家小姐,千言万语无法出口,唯有一双盈水的目光诉说她的担忧。
靠在子归身边半晌,宁姝这才找回体内的温度,她摇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只是警告我不要再查下去罢了。”
徽墨迟疑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查不查了呢?”
宁姝回头望向身后那片如山海肃穆,刀剑冷光的营帐,又望一望前方一街之隔吵吵嚷嚷的人间烟火,最终闭上眼让自己沐着这世上最耀眼的太阳。
她说:“查!他们越是阻拦,越说明此案中还有许多的疑窦,萧云翊害怕了,皇后害怕了,而他们最害怕的背后,便是真相!若是用别人的血铺就母亲平安的路,那么……这样得来的平安,母亲也会嫌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