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大军单独分出了一半的人前往滁州接受补给,剩下的五千人马则是坐着船顺流而下,直接赶去邕州。
这里就不得不说大宋的经济繁荣是很有道理的,船运实在是太发达了。水路靠着大部分城镇的边界,虽然下船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比总比光靠双脚走过去便捷的多。
苏颂打从东京追上来之后就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
从开封到邕州,路途遥远。在很久以前,这里还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很多人都是因为水土不服,死在半路。苏颂这么大年纪,实在是禁不起这番折腾。
然而老头固执的厉害,唐宁劝,他不听。程羊劝,他也不听。家人劝,也劝不动。以至于后来惊动了赵煦,这老头子竟然用自己弄出了水运浑象仪来邀功,请求赵煦不要管他。
事已至此,赵煦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连发三道书信,嘱咐唐宁一定要照顾好苏颂,不要让这个为国效忠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在半路上遇到什么不测。
因此唐宁很想搞清楚苏颂为何一定要去邕州,程羊更是对此充满了好奇。
此前苏颂一直闭口不谈,不论怎么问,他也不说。如今到了滁州,老人家忽然开口,车厢外的唐宁,也听的清清楚楚。
出发之前,唐宁就调查过交趾的历史背景。其中,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宋越之战最为引人注目。
交趾的统军将领李常杰率大军杀入大宋境内,兵分两路,一路前往邕州,一路前往廉州。
防守廉州的廉州知州甚至都没怎么抵抗便举城投降,钦州也是如此。唯有邕州知州苏缄率军拼死抵抗四十二日,最终独木难支,以身殉国。
十万大宋军民尽死于交趾人的手中,这是国仇家恨,没有人敢轻易忘怀。即便是后面杀了洪真太子与昭文王子,也无法平息大家心头的怒火。
但是由于比较现实的原因,战斗也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苏颂那个时候得知自己的堂弟,以及堂弟一家人皆于此战之中壮烈牺牲,唯有在桂州做官的侄子苏子元仅以身免。他悲痛异常,在家人的劝阻之下没有以刀割面,却也暗下决心,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在这之后,苏颂拼了命的往高处爬,就是想要掌握话语权,好为自己的堂弟一家人报仇雪恨。
可事与愿违,在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之后,苏颂被繁忙的工作拖住了手脚。承担起制造水运浑象仪任务的他,更是把堂弟的事情深深的埋在了肚子里。
水运浑象仪制造完毕后不久,便到了赵煦亲政的时候。苏颂的相位也被章惇取代,上了年纪的他在三年前因年老请辞,以中太一宫使之职居京口。
王仲显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力,赶紧亲自去了不远的京口县,毕恭毕敬的将苏颂请到丹阳县,也就是润州的治所。
把他请到了书院中任教,总的来说,苏颂的老年生活还算如意。
然而每每看到家中堂弟的灵位之时,苏颂总是悲从中来。但他已经辞官退隐,没什么影响力,眼看着此生报仇无望,一次喝酒的时候,听自己的好友周怀说,他那徒弟马上要领兵去交趾作战了。
一听这话,苏颂眼珠子就红了。当天晚上回了家就开始收拾行李,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开封。托如今的侄子,礼部侍郎苏子元帮自己求见官家。
住在开封的苏子元一看自己的堂叔来了,惊诧莫名。听说堂叔还要见官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一问才知,堂叔想要跟大军一同去交趾。
这还了得?苏子元使劲的摇脑袋,但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苏子元没有劝住,赵煦也没劝住,苏颂还是出现在了征讨交趾的大军之中。
“总而言之,这恐怕是老夫最后一个机会了。若是这一次都错过了,九泉之下,老夫有何面目面对苏家的列祖列宗?有何面目面对我那死不瞑目的堂弟一家?!
若是不能亲眼看着贼人受死,老夫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啊!”
徐徐的把来龙去脉讲完,到了最后,老人家已经是真情流露,老泪纵横。
唐宁一直在车厢边上听着,听完,他感触良多。
苏缄是个英雄,但苏颂是个科学家。一个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觉悟,而另一个则是一直在后方搞科研工作。
即便如此,苏颂也要硬着头皮为自己的堂弟报仇。家族亲情在这个时代,居然如此的被人重视。
“原来如此。”程羊听完苏颂的话,长长的出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感慨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夫也能理解了。
老夫的父母走的太早,老夫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弟弟或者哥哥。不过苏大人的心情,老夫还是能够理解的。
因为老夫也曾经想过,如果老夫有个弟弟,那么不论是谁欺负了他,老夫也要上门为他讨回公道!”
早就已经习惯与程羊抬杠的唐宁这个时候就很想说上一句,要是皇帝欺负了你弟弟怎么办?
不过目前还有第三者在场,唐宁就决定宽宏大量的放过程羊一马。
可刚刚听苏颂讲了那么长的一段故事,唐宁还是有些忍不住自己说话的欲望。伸出手拨开车帘,一脸严肃的说道:“放心吧!苏大人!等晚辈这一次直捣升龙府,活捉了那李乾德,任由苏大人您处置!”
本来对唐宁没有礼貌的行为,苏颂还皱眉想要教训两句。可随后一听唐宁这话,他就亢奋的说道:“真的?!”
“真的!”唐宁用力的点头道。
正当俩人眉来眼去之时,一旁的程羊咳嗽了一声道:“呃……这件事到时候再说吧……毕竟呢,这个李乾德好歹也是个皇族,二位就是杀了他,也不能折磨他呀……”
唐宁嘿嘿一笑,非常阴沉的说道:“你放心,老头,我保证不折磨他。”
苏颂见唐宁笑得阴暗无比,心中大爽。用力的点点头道:“好!那老夫作保!等人到了你们手里,就直接移交给老夫处置。到时候老夫亲自杀了他,由唐将军监斩!”
“……”程羊实在是无话可说,唐宁自己也就算了,这小子自己收拾一顿他就老实了。
可这个苏颂,自己没资格动人家啊。论官职人家虽然是退休了,但好歹也是有爵位在身的。而且人家对大宋是劳苦功高,自己只是一个皇帝的内侍,实在没什么可比性。
辈分就更不用提了,虽然都是糟老头子,但人家比自己更老。自己要是收拾他一顿,唐宁这个混蛋保证上折子骂自己不肖。
头疼啊。程羊揉了揉太阳穴,李乾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皇族啊。无论是大宋还是其他的什么皇帝,只要是不尊敬皇族,那可是要给人落下话柄的。
唉,也罢。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实在不行,自己就把军中武德司的人找来,把人夺走,秘密运往开封,不就没事了吗?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近黑。镇江军前进的路上,看到了熟悉无比的阴陵山轮廓。这是唐宁第四次来这里,这里的景色似乎依旧没什么变化。
从早上开始齐复就已经消失了,进入滁州的地界之后这小子就开始躁动不安。唐宁干脆就直接让他先去阴陵观,见他日思夜想的情人去了。
在阴陵山脚下让众将士原地扎营休息,唐宁便提议去阴陵镇看一看。
程羊、苏颂欣然应允,于是一行人便朝着阴陵镇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