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宴清沉默地听着信阳的话,随后点点头:“嗯,让她放心,会如她所愿。”
“夫人呢?”
“官家体恤夫人身子,没在大堂跪着,去了偏殿休息,也让容夫人跟着去照顾了。”
“嗯。”
“曹忠?”
“刚刚入了官家的书房。”
夏日的第一声惊雷伴着泼天大雨终于落了下来,瞬间划破昏暗的天空,照亮层层宫阙,照得大雨中的众人神色扭曲怪异。
风雨终来,满宫萧杀,
宴清的目光落在案桌前叠起来的折子,若是不曾出此事,此刻弹劾曹忠的折子也该出现在大燕朝堂上了。
雷霆之势,气势逼人。
―― ――
容祈坐在两个宁汝姗和容宓面前,头发和身上还滴着湿漉漉的水,地面上晕开一滩水渍,整个人阴郁如雕塑般,一丝情绪也不显露。
“明日你们就抱病出宫吧,宫内现在不安全。”他手中拿着帕子却没有擦,只是低声说着。
“只怕出不去了。”容宓不舒服地躺着,脸色不好,“皇后刚才下令把太医都送来了,看样子是要我们呆足七日。”
容祈抿唇。
“九皇子的事情,阿姐知道吗?”
“知道一点。”容宓侧首去看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肚子,“富荣好狠的手段。”
“纣行已经从襄阳出发去庐州了,我们没时间了,所以宴清打算在这几日发难水家的事情……”
他突然抬眸去看身侧的宁汝姗,一双漆黑的眼眸在暗淡的日光中依旧明亮清澈。
“擦擦头发吧。”宁汝姗站在他身后,松了他的发冠,开始给他擦干头发。
刚才雨下得又快又急有大,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幸好她和容宓一直在屋内,不然此刻也是不知如何的狼狈。
“发难水家,势必逼得曹忠反抗,皇后和曹家联手,若是出不去,你们在这里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容祈耳朵不由泛上红意,口气却依旧冷淡地说着。
三人说了许久,直到容宓不舒服地闭上眼,轻声说道:“知道了,你和宴清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照顾好阿姗的,阿姗帮我送一下阿祈,我有些累了。”
宁汝姗点头,利索地帮人束发带冠。
门外依旧大雨,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高高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
“不用送了,外面雨大。”容祈披上蓑衣,见她站得外面裙摆都湿了,直接把人提到角屋里面。
“我入宫前把岁岁和慕卿送到宴家了,跟着大公主一定不会出事。”在屋内时,宁汝姗一直不曾说话,此刻才看着容祈,认真问道,“九皇子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容祈沉默着,随后用同样坚定地口气说道:“他出事后。”
宁汝姗一直紧悬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不是我,也不是宴清,他们都是死于人心难测,权欲深重。”容祈的声音在大雨磅礴声中被击碎,却又掷地有声,“阿姗,我能抱抱你吗?”
宁汝姗闻言一愣,只是抬头看着她,一双水润的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之人靠近,最后被人拥入怀中。
容祈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伸手把人抱在怀中,牢牢地桎梏着,恨不得把人揉入自己血肉中。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总是觉得有点不安心,水家的事一旦爆发,官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几日你一定要跟紧阿姐,他们不会对宴家下手。”
容祈身上是浓重的,消散不去的水汽味,蓑衣冰冷,带着一点夏日特有的沁冷,冷得宁汝姗心中一个激灵。
“我一定亲自来接你回家。”
第78章 设局
四月初一, 大雨倾盆,乌云蔽日。
九皇子年幼随母在锦仁宫生活,但官家追封其为一品亲王, 灵堂特设在千水殿, 并罩旨今日起, 三品以上命妇入内跪拜,三品以下殿外守灵。
只是眼下大雨如豆,一屋子的人便都挤进内殿,密密麻麻地跪着, 虽然天气已经悄然入夏,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地沉闷和潮湿, 大殿地砖还带着春寒料峭的冰冷。
皇后给九皇子做足了面子,不仅内外命妇都要跪足七日才能离去,连着自己都要在千水殿祈福七日。
只是皇后冷淡的目光落在一侧站着的容宓身上, 眸光微动,颇为和气地说着:“宴夫人身子不适, 不如先回房中休息。”
容宓在临安一直是个传奇人物
容父战死时, 容祈不过一岁, 容母性格柔弱,容家全靠八岁的容宓撑着,多少人看着笑话,可偏偏日子过得有惊无险。
容祈出事时,容宓已经出落成窈窕艳丽的绝色娘子,当时不少人打着她的主意, 可她脾气火爆直接把人打了出去。
宴家求娶的流言出来时,大家都还一开始是玩笑,却不料宴家真的请了嘉国公家的老夫人亲自上门说亲。
宴清是个病秧子, 大长公主又是个极为严苛的人,不少人在嫉妒的同时都颇为幸灾乐祸,尤其是容宓嫁入宴家五年都不曾延续子嗣,临安城应天府流言四起,人人都以为她会被休弃。
可谁也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容宓却像一根钉子牢牢扎在众人心中,直到最后成了权倾天下的宴同知夫人。
更甚于在现在,连着皇后都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多谢皇后体恤,只是规矩不能废,不如让我的丫鬟替我为九皇子祈福。”容宓并不推脱,反而得体地说着。
皇后脸色好看一些,点了点头:“还是宴夫人想得周到。”
容宓捧着肚子,点了点头,随后伸手牵着宁汝姗的手,却是没有直接离开。
原本就安静的内殿越发安静了,不少人的视线落在宁汝姗身上,皇后也是一愣,下意识皱了皱眉。
“阿姗这些年照顾阿祈学了不少医术。”容宓慢条斯理地说着,“春桃代我祈福走不开身,想要问皇后讨个恩情。”
皇后脸色微变。
“宴夫人若是不舒服,殿中早已备了太医。”她和和气气地婉拒着。
容宓面不改色:“我这脉是祖母亲自找的大夫,可不能换人。”
大户人家的请脉规矩多得很,更被说宴家子嗣单薄,连着三代都是单传,容宓现在坏的可是容家的第二胎,不论是男是女都足够令人小心。
大长公主谨慎并无不道理,可偏偏又是因为谨慎之人是大长公主。
大燕,谁敢在大长公主说个不字。
“容夫人也不会看病。”皇后不得不忍气说着。
“倒也会一些。”一直不说话的宁汝姗柔声说着,态度温和,“这些年为了照顾世子学了一点。”
“那不是也是换了人请脉。”有人小心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内殿也有些明显。
容宓眸眼低垂,看也不看说话那人,倒是一侧的春桃轻声解释着:“容夫人只是照顾着,不算请脉。”
那人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皇后有些气恼容宓的肆意妄为,但又碍于大长公主的威严,一时间只觉得下不了台,手中的帕子揉了又揉。
“早就听闻容同知能如此快的痊愈,多亏了容夫人悉心照料。”一直不说话的萧贵妃开口,细声细气说着。
“照顾和请脉不同,自然不能相提比论。早就听闻两家妯娌关系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后脸色微变。
萧贵妃这些年在宫中从不在她面前出风头,算得上端庄贤淑,这可是头一遭跟她作对。
皇后身后的桂嬷嬷悄悄拉了拉皇后的袖子,这才恭敬说着:“贵妃娘娘说得对,宴夫人担忧得也有些道理。”
她开口缓和着气氛:“但规矩不能坏,不如让容夫人的丫鬟也替容夫人祈福吧。”
“两位能留在这里便是尽了一份心意。”桂嬷嬷意味深长地提醒着。
皇后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僵硬点点头。
“多谢皇后体恤。”容宓牵着宁汝姗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中,气闲神定地去了偏殿休息。
皇后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离开,咬了咬牙,这才咽下一口气,却不知身后的萧贵妃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神色冰冷。
“这会不会太张扬了点。”宁汝姗入了屋内,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问着。
容宓半躺在床上,无所谓说道:“要的就是张扬,越张扬越安全,我们要是再千水殿里出事,皇后一定拖不了干系。”
“可我们现在身边可没一个人。”宁汝姗坐在她边上,为她理了理被褥,“你们这样紧张,弄得我也有些紧张。”
“谁说的。”容宓睁开一只眼,笑说着,“容祈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边的。”
她闭上眼,摸着肚子笑了笑:“宴清也不会。”
宁汝姗微微睁大眼睛。
“而且你不觉得刚才萧贵妃的举动也很奇怪吗?”容宓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懒洋洋地问着。
“确实有些奇怪,皇后当时脸色都变了。”宁汝姗点头,突然一愣,话锋一转,犹豫说着,“你是说萧贵妃是站在我们这边。”
“她必须要有依靠才能给九皇子报仇。”
容宓的声音有些惆怅但又有些冰冷。
“你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也要眯一会了。”她也不客气,盖上被子后直接闭上眼准备睡觉
。
“阿姐脸色好差啊。”宁汝姗坐在她边上,摸了摸她的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容宓闭无奈说着:“没有,这胎双生就是难受。”
宁汝姗呀了一声,脸上露出喜色。
“别声张。”容宓声音已经带着一丝睡意,睡下去前最后叮嘱了一句,“若是皇后送了丫鬟过来,不用推脱。”
给九皇子祈福的日子眨眼就过了一半,临安的天终于放晴,拥挤的千水殿终于分开内外之风,而容宓和宁汝姗早晚各自上了一炷香便回内殿休息。
只是今日宁汝姗和容宓一如殿内,就瞬间感觉到气氛的不同。
宁汝姗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动了动眉,却又很快不动声色地接过扶玉递来的香。
“还剩下三日,大家可不能懈怠。”皇后娘娘坐在一侧,捏着佛珠,低眉顺眼地提点着,“外面风雨如何,那时外朝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失了分寸。”
容宓闻言依旧巍然不动,待了一会便要带着宁汝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