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了合作。
为了这事儿朱厂长抓了一个礼拜的脑袋。
华英厂现在的主要销售渠道还是国营商场,一旦友谊商店这条销售线断了,再想找新的客户就很难,厂里面有小搓人对范晓娟颇有微词。
似乎是觉得她的销售策略太激进,杀鸡取卵。
甚至还有人写告状信到朱厂长那里,要求把范晓娟撤职,给友谊商店一个交代。
不过都让朱厂长给压下来了。
专卖店的事情现在还是厂里的预备方案,不方便对外宣布,可厂里面有些人,就是想要厂里乱起来,朱厂长本来还有几分慈悲之心,也让这些人弄得下定了决心。
再干上个一个月,促销那边的产品也都可以发完,厂里面的货款就都能回过来了。
这一口气缓过来,能让厂里面好歹歇上一口气了。
朱厂长给上头的报告也好写,因为今年好歹没让一个职工下岗,也没拖欠一个月的工资。
可未来要怎么搞呢?
小孟见她主动提起,压低了声音说:“那些人可真是没良心,当初要不是友谊商店摆了咱们一道,积压了几万块钱,咱们明年的春季产品不至于没钱做,还压了几个月的工资,拿工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好呢。”
一副很替她出头的样子。
范晓娟笑着说:“端碗吃饭,放碗骂娘。”
刚开始没回过味来呗。
等拿到了工资,再看看她拿走的那些奖金,接触过整个事情走向的人自然不说啥,他们都知道她对厂里面的贡献,也知道这批库存处理掉的意义。
但是有些人可真是不懂。
在他们看来,你小范也没做什么嘛,不就是做了个沙发,搞了个内购,搞了个促销,销售出去了十几万的积压产品,就有这待遇?
国企嘛,吃了多少年的大锅饭,你分走的,不都是大家的?
小孟想了想,居然又说:“范姐,有人写报告到厂里,说你准备生二胎,还在一家黑诊所门口瞧见你了,是不是真的啊?”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最近气色很好的范晓娟,舔了舔唇。
第36章
生二胎?
开玩笑,见过男职工超生的,谁见过女的超生?
这年头为了多生个孩子,充分发挥大脑的能动性,胆子大一点的就把老婆往老家一送,等那边生完了,再把孩子丢在老家,若无其事的把人给接回来。
瞒得过多久算多久。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厂里面还会统计男职工们的家属是否经常回来家,或者是长期呆在老家的这种。
要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全厂遭殃。
范晓娟“啧啧啧”了几声,难怪有人会对她有意见呢,多拿奖金是一宗,这要是影响到全厂的考核和绩效,她才是大罪人。
她站起来,转了个圈圈:“你看我像是怀孩子的样子吗?”
小孟心说我还是个小姑娘呢。
“外头的人传的有模有样的,说大冬天的谁看得出来啊,咱们穿的棉袄明年三四月才能脱下来,到时候你请个吧星期的病假,把孩子生下来谁知道?”
“神经病。”范晓娟低声骂了一嘴。
这事儿,除了邓贵搞鬼,她实在是想不到第二号人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的节奏吗?
与其被你告状,不如先发制人?
想到这里蹭的一下就站起来,吓了小孟一大跳:“你干嘛,你冷静,千万别在单位打人,现在有人就想看着你跳脚呢。”
这个道理范晓娟当然知道。
跟邓贵那种人没什么好撕的,他的简历大家都知道,七六年从外地招过来的,老家那边巨贫穷,不过这人特别会经营,以前看着也挺老实的,没想到是个特别矫情又会告状的主。
当个男人,尤其是中年男人,作成这样可真是独一份了。
可人家不觉得啊,邓贵一直都觉得,既然还是一个厂里的,女人就不该比男人地位高,男人就该高高在上。
对于范晓娟独领功劳这事,他是早就看不顺眼啦。
“不然,你就去找朱厂长说说,我觉得他挺看重你的。”小孟说。
范晓娟笑了笑,这咱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邓贵肯定是豁出去了,再说朱厂长虽然还是厂子里的一把手,可厂里还有党群办,管着党群关系的党委书记,还能压着朱厂长一头。
而且像邓贵那样的,动不动还拿他出身说事儿,整得他好像代表了所有的劳苦大众一样。
你跟他掰扯,他就跟你唱苦情戏。
这种人,就好像人体里头的肿瘤一样,无论哪里都有。
但,只要他不爆发,不作妖,不扩散。
她是带着一腔热忱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事情刚刚起了个头,怎么能让这种人破坏了美好的前进的目标。
就在她手里头拎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被小孟一把抱住了后腰:“范姐,咱们犯不着跟这种人过不去啊,有事情咱们好商量,这不是也是传闻嘛,厂里面大部分人是相信你的。”
“怎么,你以为我要干嘛呢!”
小孟可不敢松手了,她手里拎着把椅子,一看就是近身攻击的武器啊。
冲动是魔鬼。
这范姐啊,啥都好,就是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
小孟苦口婆心的:“邓贵是什么人,混满了日子就准备退休的人,你跟他计较做什么,那种人说的好听叫基层群众,说的不好听那是混时度日,可你不一样啊范姐,你可是八九点钟上升到头顶的太阳,是厂里的希望,咱可千万别犯浑,也千万别跟他计较呢。”
是呢,小孟我可真是谢谢你呢。
腰都快要给她箍断了。
范晓娟把椅子放下来:“我只是想挪个地方坐,然后帮你数钱。”
小孟:“……”
流言止于智者,果然这个世界的智者还是很少,范晓娟现在是从办公室走出去,就会碰到几个盯着她肚子不断瞧的人。
她决定要向邓贵出击。
厂子就这么大,在厂里头干得超过邓贵的工龄的,就只有马向华跟老厂长几个。
两人找了个仓库僻静的地方聊了会儿。
因为最近事儿多,马向华忙得团团转,都很久没有跟范晓娟聊天了,不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要好很多,一见到范晓娟的面就叨叨着:“好久没跟你聊,你这段时间还好吧,咱们厂里这一忙起来,不知道多久才能休息,我这肩膀痛得呀。”
跟码字工一样,裁缝也是长期低着头作业,马向华身上的颈椎病是老毛病了。
年轻时候不觉得,到老了经常会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
“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你有空就去瞧瞧,颈椎问题可不是小毛病,你抬头是不是都能听到咯哒咯哒的声音?”
“可不是?”就这一点,似乎没人能比得上范晓娟的贴心,马向华很感激的看着她:“是这样的,经常不舒服。”
“那可不行,产线是咱们厂里的根,你们可不能把身体搞坏了,马大姐,你也跟那些个女孩子们说说,最少半个小时,头要抬一抬,活动活动,别整的身体都变差了,您啊,就是太为单位着想了,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
这孩子精神觉悟可真是高啊!
马向华看范晓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她,她部门是绝对不允许留言涌进来的!
听说是来打听邓贵的,马向华嗤了一嘴。
“就他那德行,你别说,整威风是好的,我跟他是同一年来厂子的,刚开始关系还不错,那会儿厂里头还红火着呢,咱们年纪也差不多一般大,我当时在学徒,他在厂里当保安,都算不上正式工。”
七几年的时候,厂子里头的正式工名额可紧张了,不过像邓贵和马向华这种从乡下地方过来,能进到城里,吃上半个本子的商品粮,已经在村里算是很出息的那种了,范晓娟的亲妈也是从农村爬出来的。
她懂那个年代的艰辛,于是点点头。
“那会儿厂里头没这么多缝纫机,好多时候都是靠手工缝纫,那会儿厂子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靠手工缝出来的,后来我又找了师傅去学缝纫,慢慢的才转正,再后来我见邓贵还是个保安,也想劝他学点东西,产线有事情能帮个忙搭把手啥的,可惜这人啊……”
剩下的话马向华没说出口。
这人就是看不起女性,他觉得让马向华叫来叫去的,挺丢脸,双方关系越来越差。
范晓娟问:“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不?”
这个问别人可能不清楚,可马向华知道:“他家里有个老婆,生了个女儿。”
一个女儿?
可是范晓娟听到了,他们那天说的是两个女儿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是几个女儿?”
“一个啊?”马向华笑了笑:“邓贵早就转京市户口了,只有一个名额,不可能生二胎的。”
范晓娟明白了,她这算是彻底的明白过来了。
邓贵的灵感来自于哪里了。
他自己已经超生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把脏水倒在她身上。
不过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真的只是因为那天给马向华出了个头吗,范晓娟百思不得其解。
“喂,你怎么了?”马向华说:“其实那天你替我出头,跟他闹上了矛盾,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邓贵这人特别小心眼,你得罪到了他,他就会一直缠着你,我可是太了解他了。”
范晓娟说:“我知道了。”
马向华:“你知道啥?”
她也觉得范晓娟这脾气雷厉风行的,也不是说不好,总之行的万里路,总要小心点。
范晓娟说:“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真的跟你没关系。”
马向华还是觉得挺内疚的:“要不是为了给我出头――”
“都说了跟你真的没关系,你等年底看吧,我觉得他还会放大招。”
邓贵就算是报复心很强,也不过是跟她有过节而已,没必要下这种狠手,在单位败坏她的名声,唯一一点可以解释的是,两人有了利益上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