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马建军踉跄了几步,冲上去就伏在床前跪下了。
“娘啊,您这一走,叫俺咋办呐,这说走就走,也没说上话!”
招弟和马宝珠对视了一眼,姐弟二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乡下办丧事除了远亲需要有血缘关系的人,上门去请,就是所谓的报丧。
村上的街坊邻居也都会看自家以前的名册本,查看要不要过来奔丧,随后,就得安排丧席款待。
傍晚,马建国从集上回来,买了寿衣,定制了棺材,明个给送来。
这远亲报丧的活就交给了马建军,毕竟他是长子。
马老太太尚兰花,是外乡容城县的人,距离这里来回就得半天的时间,所以,马建军一大早就出发去报丧去了。
宋英就成了马家的长媳儿,安排丧事,带着几位老嫂子帮忙给老太太擦身子,换寿衣。
宋英一听说老太太没了,当即第一件事就是倒腾她的房间,连老太太盖过的破被子的被角儿,都挨个儿捏了捏。
不是说有遗产吗?咋啥都没有?
这换洗身体,穿寿衣的时候,宋英跟把脉似的,到处摸老太太的衣服。
发现就从口袋来找到了五块八毛五分钱!
当即她就愣了。
“这钱,不能拿!”老嫂子斜视了一眼,说是给自己娘换寿衣,可是,她好像心不在焉的:
“这可是死人的钱!”
当下此话一说,宋英的一哆嗦,五块八毛五分钱就掉在了床上。
经过事儿的老嫂子捡起来这几块钱,塞进了老太太的手心里,这得跟着尸体下葬的。
所谓买路钱,就是这么来的。
马招弟一直守在门口迎接各位乡亲们前来祭奠。
可她的心确实不在这里,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马玉华,你欠了一条人命!
想想毕大哥已经离开刘洼子村有两天了,今儿是第三天,也不知道化验结果咋样。
她总觉这两件事绝对是同一件事,和马玉华脱不开关系。
换好了寿衣拨开草甸门帘的宋英走了出来,招弟随口问了一句:
“大娘,奶过世这么大的事情,玉华姐怎么不来给磕头?也不怕让乡亲们看了笑话!”
“这妮子有点发高烧,估摸着是她奶太疼她,不舍得走!”
乡下有这样的说法招弟听说过,只不过心想,做贼心虚不敢来吧!
“我可丢不起这人儿,我去看看玉华姐咋样了,正好俺家有退烧药!”
招弟说着,还真进屋里捣腾出了几片安乃近,当即就去了大伯家。
院子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进了堂屋招弟才喊了一声玉华姐。
可是,没有人应声:“玉华姐,你不去给奶磕个头?待会儿要吃饭了!”
还是没动静,招弟稍稍一愣,发现房间的门是虚掩的,往里一看,空的。
玉华姐的房间是空的,她根本不在家。
丧事要忙起来,本身就很忙,特别是晌午头儿那会,马老太太的娘家人,她亲大哥,亲弟弟都来了,所以,把马玉华这号人都给忘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娘的孩子是一辈子的痛,嫁出去的女儿虽说是泼出去的水,可是,娘家人来了,有个三两说不清的话,她的兄弟姐妹就能站出来撑腰。
晌午还没开饭,尚兰花的大哥和弟弟就摆脸色了,说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好好的就没了。
马建军报丧母亲娘家人接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一路的气了,被自己的舅舅骂,他又不能还口。
这一闹,宋英也低三下气的赔不是:
“大舅,俺家可没亏着俺娘!”
“那这是咋回事,你给俺说说清楚!”马老太太的大哥,已经上了快七十的年纪。
这可不光是自己亲妹妹莫名其妙的中毒死了这么简单,他们好歹是娘家人,必须得撑起这个腰杆来。
宋英一听,这要是纠缠下去,不光让人看笑话,而且,要知道她是死在自己家的,她岂不是说不清了?
当下就说她也不知道,马老太太是在老二家过的,很少上他家去。
此话一出,矛头就对准了老二,马建国老实巴交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自己亲舅舅拿板凳给砸了。
“哎哎哎,舅老爷,您这是干啥?我爸都还没说话,你咋就动手打呢?再说了,乡亲们都知道,我奶一直住我大伯家,昨个晌午突然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招弟站出来接过舅老爷手里的凳子,此话一出,招弟看了一眼宋英,你厉害,啥都是你那两片嘴皮子说了算。
等毕大哥查出原由,这笔账一起给你算了,她马招弟还就不信,天网恢恢,还能逃得了你们家的责任?
“你……你个死丫头不要当着你舅老爷的面儿,乱说话!小心烂了舌头根子!”
宋英理亏,嘟囔着撇过脸去,心里气哼哼的想着,这白白养了那老妈子这么多年,临死还没捞着啥好,现在倒是还惹了一身骚。
那边乡亲们等着开席,还有不少大老爷们等着吃过饭,帮忙抬棺材送葬。
所以大局为重怕误了时辰,这件事就暂时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口,大都落座吃饭去了。
招弟根本食不知味,马玉华这个时候能跑哪儿去?她该不会做贼心虚跑了吧!
吃罢饭,妇女们帮忙收拾碗筷,大都图着大桌剩下的那点儿剩菜,折合折合端回自个儿家里去了。
送葬队伍以长子为首,长孙随后浩浩荡荡的朝着太子山刘洼子墓林去了,那里葬着刘洼子祖宗好几代的坟。
晚上,尚兰花娘家兄弟没走,这得在这边过一夜,第二天再由长子给请回去,毕竟娘家人被设为上宾。
一大家之人都在马建军家的院子里摆开了“龙门阵”。
“建军,你是长子,给俺说说这好好的人咋就能中毒?”
兄弟二人一个怕老舅打,一个还想着没能尽孝,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这大舅就点名道姓的问了。
“这……哎,大舅,这……俺娘大前个晌午家里没人,她一老太太,就跟……就跟没吃过肉似的,不知道打哪弄来了一只吃了毒老鼠的猫,给……给下锅炖了吃了!”
马建军低着头,想要理直气壮的把这事儿澄清了,可一抬头,就迎上大舅那对要冒火的眼睛,底气儿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