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想叫我做什么?”明沉舟沉声问道。
“他想见您。”
第13章
这是明沉舟第二次深夜站在始休楼面前。
高大壮丽的阁楼坐落在平地上,任由黑暗把它吞噬,带入无边黑暗。
“娘娘请。”英景站在台阶下,低声说道。
明沉舟拉了拉头上的兜帽,踏上台阶。
屋内一片漆黑,整座阁楼连一盏夜灯都不曾悬挂,肉眼可见处宛若散不开的团团黑墨,而始休楼就像一只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赤兽蛰伏与此,不动声色。
明沉舟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房门,却发现房门是半掩着的,轻轻一碰就打开一条缝。
缝隙中的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搭在门框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最后稍一用力,大门便咯吱一声打开了。
“掌印大人。”她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屋内一片安静。
她蹙眉,再一次喊了一声,却不料屋内依旧没有反应。
“下去吧。”
冰冷阴森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背后响起。
明沉舟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又差点被门槛绊倒,眼疾手快扶着门框这才狼狈站稳。
她刚一站稳,就闻到那股清冷的梅花香在自己鼻尖萦绕,冰冷的玄色蟒袍擦着自己垂落在一侧的指尖,一闪而过。
英景已经退下,谢病春一言不发地迈入漆黑的屋子,明沉舟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
子时的深夜本就一团漆黑,没有点灯的屋内更是漆黑。
明沉舟努力睁大眼睛,睁眼瞎一般地向前小心前进。
她慢慢吞吞地走着,嘴里小心翼翼说着:“不如我帮掌印点个蜡……”
话还未说话,手指便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蹙眉以为是撞到东西了,下意识摩挲着,想要绕开。
“拿开。”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明沉舟一愣,眯着眼仰头看了一会儿,这才隐约看到谢病春冰白色脸颊的轮廓。
――糟糕,撞到煞神了。
她讪讪地准备收回手,小心翼翼地准备换个东西扶。
就在此时,一只冰冷的指尖落在温热的手腕上,就像一条蛇尾在不知不觉中绕上自己手腕上,激得她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吓得先一步甩开谢病春的手。
这一甩,手快过脑子,两个人都愣在原处。
明沉舟心中一沉,明显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僵硬。
“我,我有点……”她舔了舔嘴唇,脑中风暴急转,脸上露出一点恐惧之色,小声说道,“我怕黑,吓到了。”
一声冰冷的嗤笑在头顶响起。
明沉舟在黑暗中慢慢镇定下来,想着如何圆刚才下意识的动作。
“内臣不过一个阉人,娘娘自然是嫌弃的。”
谢病春阴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椅子在地面上被拖动发出的尖锐声音,刺得人心中一颤。
那个黑影就在自己身侧坐下。
他半低着头,黑暗遮盖了他的动作神色,也让他像一座不近人情的冰雕,无人敢去探究。
明沉舟抿了抿唇,自己摩挲着找到一把椅子,朝着前面小心走了一步,不料竟然直接撞到一个骨节冷硬的膝盖上。
原来他距离自己这么近。
她忍着一瞬间升起的想要后退的脚步,故作淡定地把椅子拉过来,顺着他的膝盖坐了下来。
明沉舟在黑暗中盯着那个黑影轮廓,捏着手指缓缓说道。
“你我已经结盟,掌印何必如此激我,你是身残之人,我是无家之人,虽各不同,但并无差别。”
整个始休楼都在夜色中沉默。
“不知掌印为何……”
明沉舟正准备岔开话题,只是话还未说完,就感到身侧之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靠近自己。
淡淡的梅花香迎面而来。
谢病春冰白色的脸颊近在咫尺。
就像黑暗中蛰伏的蟒蛇悄无声息地靠近,冰冷竖瞳阴森地注视着她。
“掌,掌印……”
明沉舟呼吸一顿,下意识向后仰去,但手指猛地抓着扶手,又强忍着心底的涌现的恐惧,只能敛下眉眼,低声说道:“掌印这是做什么?”
谢病春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来。
“你在害怕。”
他好似低喃,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宛若落满积雪的梅花,足够华丽也令人发寒。
明沉舟耳朵不经意动了动,微微侧首,避开他的气息。
他轻笑一声,声音讥讽,带着薄凉的笑意。
“明沉舟,你没有退路了。”
他的手指带着一点薄茧,用力时便觉得格外疼。
明沉舟咬唇,大胆伸手握着他冰冷消瘦的手腕,回视着他近在咫尺的漆黑眸光,低声说道:“我知道。”
“您说过,我也记得。”
她温热的手心圈着谢病春似寒冰的手腕,认真诚恳说道。
“谢病春,依附于你,我确有私心,可我对你并无恶意,我是其中之一的棋子,可您与我却是唯一。”
黑夜中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掩盖,唯有她的声音像是裹了糖霜的元宵,带着滚烫的甜意在逼仄的空间中飘荡。
两人的呼吸声彼此交缠,却又丝毫不退让。
所有的沉默直到一点微光出现在门口上,照亮了一室寂静时才被猛地打破。
“掌印,娘娘。”英景的声音在门口慌乱响起。
明沉舟一惊,连忙撇开头,余光中看到谢病春坐回椅子上,手中捏着一块白色帕子,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英景大概也是慌了,提着油灯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头也不敢抬起来。
“进来。”谢病春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英景这才低头快步进来,放下油灯后很快又行礼退下。
明沉舟尴尬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自房中一排排书架上扫过,随后便低着头,盯着身侧玄色蟒服上的花纹。
“万岁驾崩,太后和内阁秘不发丧。”许久之后,谢病春出声。
明沉舟一惊,顾不得心中的别扭,抬头急切问道:“为何?”
谢病春淡淡抬眸扫了她一眼,嘴角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讥笑。
明沉舟一愣,随后犹豫说道:“新帝?”
谢病春继续擦着手指,一根又一根极为仔细。
明沉舟从他这个古怪的动作中回神,自顾自地说道:“先帝没有嫡子,按理也该立长,可我听说大皇子性格……”
“好色残暴,冲动无能,所以太后属意二皇子,但你爹属意大皇子。”谢病春慢吞吞说道,“毕竟他是大皇子恩师。”
明沉舟嘴角微微抿起。
“你,是弃子。”谢病春看着身侧之人,慢慢说道,好以暇整地欣赏着她脸上微变的神色。
不过一月,她便从三方争夺的棋盘中沦落为弃子。
“那掌印打算如何?”她脸上并无恐惧退缩之色,浅色的眸子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冷静问道。
谢病春低声一笑,收了手中的白色帕子。
“你会知道的。”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回去的路上,月亮已经西落,悠长曲折的游廊上宫灯摇曳,晃过夜色,落在羊肠小道上便是斑驳的影子。
英景提着灯笼走在一侧,小道幽深寂静,只剩下两人踩在小草上细碎的脚步声。
明沉舟脸色凝重,脑海中还挺留在谢病春最后那个古怪的表情上。
――谢病春深夜让她过来只是为了交代这句话吗?
“你知道掌印今日为何寻我吗?”明沉舟抬眸看着面前之人。
英景摇头:“奴婢不知。”
明沉舟盯着他的背影看。
“奴婢真的不知。”英景再一次低声说道。
明沉舟停在远处,沉声说道:“你若是真的不知道,你根本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英景是个鹦鹉,但鹦鹉是不会无缘无故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