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光转了个脸,明沉舟也退到窗边。
“娘娘,我把他们赶走了。”
谢延扑倒明沉舟腿边,眼睛亮晶晶地说着。
明沉舟微微一笑,拿着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真厉害。”
“娘娘去休息吧,我之后后面要怎么做了。”谢延握着她的手,认真说着。
“好。”明沉舟带着他走到案桌前,到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明日集议,我不能来,万岁万事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知道,娘娘说的我,我都记下了。”
明沉舟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起身离开,临走前,淡淡说道:“胡承光是罪犯,万岁除了上课,平日里不要太过接近。”
谢延低下头,不由丧气说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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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想到,当日集议,一直深居内廷的太皇太后竟然出席内阁集议。
“说夏义乃是她举荐的人,如今出了这个差错,夜夜难寐,要求内阁和司礼监重罚。”
英景隔着帘子轻声说道。
明沉舟扬眉:“好大的魄力,断臂自保。”
谢延坐在书桌前练字,沉心凝神,直到写好最后一个字,这才放下笔,不解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夏义当真和台州堤坝贪墨案有关?”
明沉舟摇头:“不管之前有没有关系,现在一定是没有关系了。”
“早上还有什么事情吗?”
明沉舟给他端上热毛巾敷手。
“并没有,我提出沐辛案公开审理,让明相和掌印各指派一人协助审理,虽小郑相有意见,但司礼监赞成,明相更是支持,最后大郑相言,此案关系颇多,不如各自避嫌,方保案件公正。”
明沉舟失笑:“果然是老奸巨猾。”
谢延看她。
“说明沐辛案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且明相和掌印,京兆府可不回避。”
谢延恍然大悟。
谁不知道,京兆府上上下下就是郑家的人,但京兆府作为主审单位无论如何也是回避不得的。
“至于我说夏义涉及台州溃堤一事要求三司会审。”谢延慢吞吞说道,“掌印看了我一眼,然后第一个同意了,内阁也很快就同意下来。”
“那掌印可又说什么?”
明沉舟蹙眉。
“没,只说人在西厂,大刑加身,他人都要入西厂审。”
谢延不解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明沉舟摇头:“谢病春总是出人意料,谁也猜不透,不过他愿意卖万岁这个面子,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延点头。
“我去找胡老师教功课了,娘娘一同来吗?”
这几日,明沉舟白日来晚上才会瑶光殿,美其名曰是督促万岁读书,其实就是为了震慑乾清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出人意料的人,胡承光看上去粗犷大嗓门,教学却是格外温柔,哪怕是丝毫没有基础的谢延也格外有耐心。
明沉舟冷眼旁观了几日,发现他不是故意如此,讨好万岁,他是当真喜欢万岁。
真是奇怪的人。
明沉舟闻言摇头:“我也该回去了,还有半月就是七夕了,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谢延失落地低下头:“知道了,娘娘路上小心。”
“过几日让桃色给你送乞巧糕来。”明沉舟捏了捏他的小脸,对着一侧的绥阳吩咐着,“让万岁看书别看的太晚,小心上了眼睛。”
“是。”绥阳点头,跟在身后送人出门。
只有太后在这边,原先瑶光殿的人才能接近万岁。
“以后不能随意离开万岁身边。”她临走前,对着绥阳厉声说道,“你如今和戴力同属一等太监,事事忍让,只会失了瑶光殿的脸面,自己也落不得好。”
绥阳沉思片刻,跪下行了大礼,低声应是。
两人出了乾清殿后英景这才解释道:“绥阳并非胆小怕事之人,只是怕他做的太过,让娘娘为难。”
明沉舟点头:“我知道,所以这才点了点他。”
她顺手折了一只小红花放在手指间,微微一笑:“本宫一向不怕事。”
等她们回瑶光殿时,柳行在门口等候多时。
“太皇太后一个时辰前派人来寻娘娘。”她严肃说着。
“来了。”
明沉舟把手中的小红花插在游廊的缝隙中,微微一笑,毫无畏惧之色:“更衣,去柏寿宫。”
柏寿宫位于皇宫西侧,距离乾清宫也不远,所以当明沉舟到的时候,大宫女柔心为难说道:“老祖宗久等不至,刚刚睡下呢。”
明沉舟微微一笑,态度沉静,模样娴静。
“不敢打扰老祖宗休息,我在殿外等着即可。”
她态度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坐在偏殿毫不慌乱。
直到一个时辰后,茶盏也换了三盏。整个偏殿依旧毫无慌乱躁动之色。
柔心站在游廊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款款走了进来,温和说道:“老祖宗醒了。”
明沉舟抬眸,搭在茶盏上的手指这才缓缓收回,矜持点头:“有劳带路。”
柔心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确实完全没有异色,眉心一簇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低眉顺眼地迎人出门。
明沉舟踏入正殿时,突然理了理鬓间的凤钗,叮咚作响,清脆耀眼。
柔心心中一动。
“凡事廉恭,总不好失礼。”明沉舟意有所察,笑脸盈盈地说着。
柔心慌忙低下头,不敢搭话,只是掀开帘子:“娘娘请。”
“嗯。”明沉舟施施然入了屋内。
殿中檀香萦绕,目之所及的家具都是黄花梨家具,金黄温润,精巧天奇。
太皇太后来自薛家,薛家来自琼州府,是以太皇太后偏爱降香黄檀。明沉舟绕过松竹八扇屏,目光落在坐在精致富贵的罗汉床上,头上带着花团抹额,撑着额头的太皇太后。
“老祖宗,太后娘娘来了。”她身侧的大丫鬟悯心低声说着。
一直闭眼小憩的太皇太后这才睁开眼,看着正中站着的人,慈祥笑说着:“原来是太后来了,还不赶紧赐坐。”
明沉舟行礼坐下。
“之前派人去请你,结果说你在陪万岁,我便想着不打扰你了。”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颇有长辈风采。
“年纪大了,等久便忍不住睡了过去,结果这群小/贱/蹄子竟然让娘娘等了一个时辰,真是该打。”
悯心闻言连忙跪下来请罪。
“老祖宗息怒,太后娘娘恕罪,奴婢见您刚才难得睡得沉,实在是不忍打扰。”
悯心膝行至明沉舟身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在抬头时,额间已经出现血丝。
“奴婢不敢怠慢娘娘,只是奴婢见老祖宗这几日为了夏学士的事烦心,三姑娘又日日进宫哭诉,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这才出此下策。”
屋内一片寂静,原本在角落里伺候的小丫鬟也紧跟着跪了下来。
明沉舟垂眸,看着面前一片忠心的丫鬟,轻笑一声。
“忠心耿耿,何来之罪。”她侧首,看着太皇太后,温和笑着,“老祖宗膝下养了这般慧质巧心的丫鬟,想来是事半功倍。”
她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屋内顿时陷入更加难捱的沉默。
明沉舟摸着袖口的花纹,神色再再。
悯心一愣,很快便又是叩首。
“还请娘娘出手……”
太皇太后拿着帕子抿了抿唇,突然厉声说道:“闭嘴。”
悯心一愣,呆滞地抬起头来。
明沉舟笑容不变,并未对这番突兀的对话进行评价,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温柔平静。
“今日来只是想问一下万岁的功课。”太皇太后笑说着。
明沉舟扭头,对着继续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目不斜视。
“万岁聪慧,学东西一向很快。”她笑说着,“不过妾身并不知具体如何,只要老师说好,那便是好的。”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确实,我们一介妇人,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干预的好。”
“老祖宗说的是,妾身铭记于心。”
明沉舟就像一团元宵,软绵绵的,好似谁都能捏一下,可偏偏一松手便回复原状,一点印记也留不下。
太皇太后垂眸,突然长叹一口气:“罢了,回去吧。”
明沉舟起身,目不斜视的绕过悯心行礼告退。
等她离开后,悯心这才不解问道:“老祖宗为何不让奴婢说下去。”
薛氏敛下笑,常年高高在上的威严,让她嘴角两道深刻的纹路便格外深刻清晰,眼角的皱纹因为神色紧绷而僵直地挂在眼尾。
“是我小瞧这位明氏了。”她冷笑一声,“以为攀上谢病春就能爬到本宫头上了。”
“本宫倒要看看这后宫到底谁做主。”
她手指狠狠抓着桌角,随后淡淡说道:“夏义已经没有办法了,传信去薛家,务必盖下堤坝事情,去找人弹劾明氏一派,找个更大的事情出来。”
悯心应下。
明沉舟撑着下巴靠在软轿上,突然听到柳行行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