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唇紧闭,眼底波纹颤动,眼前嘴角凝笑的喻霜降,在盯着她,仿佛在措辞该怎么添油加醋让苏晚筝崩溃。
喻霜降将椅子往前拉了拉,双腿换了个交叠的坐姿:“你知道为什么李医生明明是外科大夫,却成为你弟弟的主治大夫吗?”
苏晚筝睫毛轻轻颤抖着,手指在地面上慢慢捻起灰尘,“你好像对我弟弟的事很感兴趣。”
“那是自然,毕竟大家都是白血病的受害者。”喻霜降笑了,勾了勾手指,手下从档案袋拿出份文件。
喻霜降轻飘飘砸在苏晚筝的身上,姿态居高临下:“自己看看吧。”
“骨髓移植hla配型……知情书?”
苏晚筝拧眉,看到苏澈二字时心脏重重地钝击了下。
咬紧牙关继续往后看,“与患者苏澈配型点达到八个点以上,可以进行骨髓移植。”
她双眼空了下,指尖渗凉攥紧那纸张边缘:“你……已经找到小澈配型的骨髓了?”
攥着那张纸,说不心动是不可能。
她苦苦动用人脉寻找,甚至连席江燃都没能完成的,面前这女人竟然做到了。
但苏晚筝很快理智倾覆感情,“我方才也说过,喻小姐,你就算真找到配型,我也不会拿我跟席江燃的婚姻当做交易品。”
她抬手想将纸重新扔地上,喻霜降却慢条斯理地道:“苏小姐你是眼拙了?看清楚知情书下面签字的是谁。”
苏晚筝愣住,眼泛空洞地看过去,颤抖纸张下,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入目――
席江燃。
她心脏一抖,纸张瞬间落地。
“这个字迹你不陌生吧?”
喻霜降微微倾身逼视着她的眼睛,微笑,“在两年前,江燃就已经找到你弟弟配型的骨髓了,可他始终没告诉你。要知道对一个白血病人来说,生命周期是多么重要,能活一天都是上天赏脸,而你弟弟分明有几率得救,他却故意拖延。”
“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晚筝脸色煞白,她曾也问过席江燃很多遍,不论他们在争吵冷战,又或是浓情蜜意时,他给的回复都是,再等等。
她便天真相信,安分守己当他身边的乖女人。
即便那时他和宋琉星有什么,为了苏澈,她敢怒不敢反抗,就这样跟着他三年。
她皱眉发抖,如果这张知情书是真的,那他分明是骗了她,对这份超八个点以上的珍贵配型,他只字未提过!
喻霜降眼见目的达到,瘦削小脸泛开一丝愉快:“我方才也说过,你是个很特殊的女人。在苏澈确诊白血病时,你即刻在医院做了配型。而同一时间,江燃也在为我寻找配型。”
她缓缓支起身子,提起席江燃时眼中尽是柔暖:“那时,江燃与我父母四处奔波,找遍了很多方法,配型太难,最后打算使用脐带血干细胞移植方法。”
“你在医院做配型的数据,被李琼墨拿到手,交给了我哥哥。他在m国认识权威的hiv专家团队,手握比国内先进得多的技术。
“在通过各种数据分析后,确认你与席江燃若生下后代,其脐带血移植概率高达百分之30。”
喻霜降说着忽然便笑了,瘦白掌心拍拍她的脸颊,“苏小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与你挺有缘分的。同胞姐妹的配型概率都没这么高。”
苏晚筝听得心头发震,肌肉麻木了般,除了不自然的嘴角抽搐,做不出任何表情。
“所以他才娶了你。”
喻霜降慢慢俯身,双眼要把她灼烧成灰烬,“他要你的子宫为他孕育出一个孩子,等孩子生出来抽取脐带血救我的命。明白了吗?”
“他娶你,宠你疼你,跟你上床那都是为了我的病!他答应过我,只要孩子生出来配型完成,就和我在m国结婚!孩子由我们共同抚养,将来我才会是永远的席太太!”
“不……不可能!”苏晚筝拼命一巴掌将她推开,尖叫着往后退。
喻霜降受到推击,孱弱的身体险些后倒,幸好被手下及时扶住。
“不想活了么你,敢打喻小姐!”
另一男人粗暴一脚踹在苏晚筝肚子上。
她失控尖叫一声,捂着肚子整个人倒下来。
双眼睁得苍白,大口大口张嘴呼吸,满身满心的疮痍,早已分不清身体那彻骨疼痛是来自哪里。
心脏,肚子,亦或是,全身上下每个细胞……
“喻霜降……”
她张着苍白干裂唇瓣,竟比她一身白色长裙还要惨白,劣然瞪着她,“……你空口无凭,就凭一张知情书就编造这些骗我……我信席江燃,他绝不会骗我,也绝不会负我!”
可话说到最后还是颤抖了,眼眶浮满的水珠让她视线模糊。
“呵。”
喻霜降扶着身子,笑容凛冽,“你再不相信,我与江燃的婚约早在小时定下。你就算占着席太太的位置又如何,不过五年有效期罢了,我依旧是他心里唯一的妻子。”
“小时候他落水,我救过他一命,从此他许诺未来会娶我报恩。此后的每年我们都在一起,他带我去西湖赏六桥烟柳。那年是我十八岁的生辰,他站在船上吻了我,放了十八岁的第一盏孔明灯,许愿我年年岁岁在他身边,生世不离。”
“他始终没碰过我,说要把我的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有多疼惜我,就连吻我也不会用力逼迫。他腕上常年戴的那只表是我喻家传给后代女婿的信物,我们彼此早就是对方默许的未来。”
喻霜降细数着这些,那抹回忆过去时温暖的笑容深深刺中了苏晚筝。
那支手表席江燃很疼惜,不能沾水,有几次她不小心放在池子边洗手,他呵斥过她。
她也要求过他带她去看西湖,去放孔明灯,他总说工作繁忙,眼里冰冷。
苏晚筝攥着细白的拳,字句带颤:“他带我放过烟火,就在昨晚,我们放了烟火,还许诺过……”
“是吗?昨晚放烟火时,我也在当场。”
喻霜降面带微笑,“你在中途离席去厕所了吧。他那时见了我,把我抱在怀里吻我,哄我不要生气,说这场烟火都是为我一人而放。”
苏晚筝从地上慢慢坐起来,双眼空洞地瞪着她,“信口雌黄,你想挑拨我跟他……做梦!”
“信不信,不如等你怀孕后,大可以看看他的反应。”
喻霜降撑着下颌,“他定会特别疼惜你和孩子,每天给你煮乌鸡甲鱼补身体,生怕这唯一救我的药没了。”
苏晚筝咬紧苍白唇瓣,狠狠攥拳砸了下地面。
喻霜降字句都说到位了,仿佛真对席江燃了如指掌。
可那日三周年庆典,烛光摇曳,他俊容温存拉着她的手说,当初娶她,是因为孩童时期相遇,一眼万年。
可他终究是骗了她。
眼前这个孱弱脆弱的女子,才是他的一眼万年。
“还有,宋琉星的事,他与你说过吗?那是他一位已故战友的女儿,为了照顾他,他才与宋琉星走得近,他怕我误会,同我解释了好久。”
喻霜降环着胳膊微笑,“据我所知,你因为宋琉星的事与他闹翻过不少次。他对你还真够冷漠,一句解释都不屑于给啊。”
苏晚筝无力再听下去,深吸口气,闭着的双眼又再度睁开:“说完了吗?如果把我抓来就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事,我听完了。”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腹部一阵深切的绞痛,强撑着双腿往外走。
喻霜降微微给手下一个眼色:“苏小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这知三当三的嘴脸还真是恶臭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苏晚筝手无缚鸡之力地被扣住,重新又押回喻霜降面前,以一个屈辱姿势跪着。
她怒极,抬起血红双眼,白皙唇瓣咬成殷红:“喻小姐,就算你曾经与他有过再深再浓的感情,现在我才是他妻子,你与他背着我做什么苟且都好,记住,你才是插足婚姻的第三者!”
喻霜降被那三个字震得耳朵嗡鸣,她扶着椅子把手,脸颊绷紧到每根神经都颤抖。
她从小到大冰清玉洁孑然一身,从没有人敢用这三个字讽刺她,这下贱胚子竟然敢!
喻霜降狠狠一巴掌甩在把手上:“给我打!把这不知好歹的嘴给我抽烂!打到她认清楚自己身份为止!”
手下得令,其中一个把苏晚筝双手反剪身后,把她头发拎起来,让女人白皙脸蛋对着自己,发丝下那双湛黑又空麻的双眼十分可怖。
手下心里颤了一颤,但甩下去巴掌的力道依旧狠劲:
“瞪!再瞪!让你再敢在喻小姐面前横!你算个什么东西!能生孩子救喻小姐是你的福分!真以为能当一辈子席太太了!”
喻霜降听那一声声啪啪作响,唇角张泛开笑容,舒爽地凝视自己的指甲,笑容满面。
苏晚筝一下下被抽得别过头去,她喉咙满是腥甜,脸颊已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高高红肿,唇边沾了丝血迹。
她动不了,可大脑还依旧清醒。
要逃出去……
就算浑身软弱无力,也总比在这里被凌辱致死得好!
在另一巴掌抽过来时,苏晚筝眼眸猩红精准,张嘴一口狠狠咬住那人的手指!
牙齿狠狠咬在他骨节的位置,那男人痛得尖叫起来!“啊!你这贱婆娘属狗的吗!松开!松开!”
苏晚筝满脸狰狞,使出吃奶的力气誓死不松,身体往上一顶,直接顶到身后那人的裆部。
手臂松开了些,人到极限时的自保,让她腾出一只腿猛给那人一脚。
此时口中已经将那人手指咬得血肉模糊,她狠狠“呸”一声松口,擦了下嘴边的血迹,竟在两个大男人的控制下逃了出来。
喻霜降怒然抬眼,瞪地上一个捂着裆,一个捂着手指的男人,狠狠叱骂:“愣着干什么!一个女人都摁不住!都是废物吗!”
苏晚筝背贴墙壁,目光狰狞如野兽,不顾满嘴的鲜血味和身体传来的剧痛,她一寸寸挪着身体,手摸到身后的窗台。
窗台?
她大脑空洞一瞬,这里是几楼?
顾不上了。
眼前那两人要围过来,她必须得逃!
苏晚筝想也未想爬上窗台,在看到底下的高度时,眩晕了一秒。
喻霜降见她要逃上窗台,尖叫着站起来:“她要跳窗!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抓住她!”
苏晚筝咬紧牙关,看底下正好行驶过一辆装载垃圾的货车经过时,她猛地往下一跳。
豁出去了!
跳下之时她死死保护住小腹,咬牙切齿在心中默念,撑住啊,一定要撑住……
“咚”一声,身体重重跌在垃圾袋之中。
身体无法承受的重击一下下凌迟身体,她痛得几乎尖叫出声,仰着苍白的脖颈,视线所及高高窗台之上,喻霜降那张惊吓又愤怒到扭曲的脸。
喘息声,伴随小腹不断下坠的疼痛。
她,逃出来了。
可双腿之间流出一层温热的液体,逐渐将她的裙子染红……
――
午后,江吾知暂时忘却见过木源的愤意,回到别墅,用过午饭在院子里打着高尔夫。
突然,海岛那方来了通电话,他简单听了两句,冷笑两声:“跑了?”
“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你们能把她看跑了?”
他沉色听了两秒钟:“跳楼了?她还怀着孕,敢跳楼?”
忽而嘴角泛上两丝冷笑:“喻霜降是个脑残废物,你们也是?!还不快去找!”
江吾知冷笑,没太多暴戾的声音,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苏晚筝流产不了,你们等着全给我送葬!”
他狠狠将手机甩在椅子上,一杆子挥过去将球直接打入洞里,力道凶狠。
苏丘不是想讨习月琳的欢心,让苏晚筝生这孩子么,他偏不让这对狗男女如意。
――
席江燃在接到木源的电话后,第一时间与他汇合。
木源对席江燃没太多好感,虽然比江清霾那个混账要好一些,但都不是单纯好人。
当年他娶苏晚筝的原因,木源也调查得清楚。
但眼下找到苏晚筝最为紧迫,顾不上这些旧怨了。
“木警官。”男人高大身影心急找到他,“我的人已经抵达坐快艇抵达,展开搜索了。”
“这岛上十多万居民房子不说,废旧楼就有近千户,你找到猴年马月啊?”
木源态度不善,黝黑那张嘴说话心直口快,“岛是个环形,我的人追踪上了带走苏晚筝的那辆车,已经有了方向。”
席江燃黑眸一亮。
然而,木源却皱眉说:“你别插手,我去救人,你去调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我怀疑并非得之所为。”
“不行,我不可能不去。”男人沉着眉宇。
此时每分每秒都如煎熬度过,他怎么可能安分地等待?
“你废什么话?”
木源冷眼投射过去,老警官震慑四方的威严,叫人无法抗令,“你就跟石远巢那混账玩意一样,脑子一头热,觉得自己特牛逼,到最后屁都做不了,还反而害死队友。”
木源走前还对他指指点点:“老子抓匪徒的经验比你多得多,个毛都没长齐的就给我乖乖呆在这,敢有半点造次我立刻撒手不干,自己老婆自己找去!”
席江燃张唇想说什么,却见一辆车已停在木源面前。
驾驶座上是个年轻小伙子,眉宇间颇有木源凛然气场,想必是他手下。
木源离开,时博赶到后目睹方才一切,低声问:“席总,我们现在怎么办?真就不找太太了吗?”
男人攥紧身侧双拳,高大身影在炽热阳光下冰冷颀长。
他压着深沉口吻说:“木源当任警官三十年间,侦破人质绑架案近万起,约等于每天破获一例,他比我们有经验,听他的。”
……
那辆废旧车不知道开了多久,苏晚筝迷迷糊糊睁眼时,海岛天色阴沉,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最后车子停在一片空旷的垃圾场。
车子上下来的是一个模样年老的妇女,满头花白的发。
她身上穿着水洗无数的短袖,下身破旧掉线的棉裤,踩着布鞋走到车后面时,看到她吓了一跳:“啊呀!”
“*#¥@*”妇女说着听不懂的岛上方言话,手背盖着嘴唇,吓得瞳孔放大,满脸发白,指着苏晚筝。
苏晚筝身体疼得不行,小腹坠痛感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
可她不敢跳车,生怕喻霜降的那群人追上来。
而现在车子驶到这里荒无人烟,她稍微放下心来,强撑着力气坐起来:“对不起……请问您会说普通话吗?”
那妇女吓得屁滚尿流,苏晚筝整个从上到下就像个血人,大部分血液都干涸,流进垃圾袋里,触目惊心。
“别……别走!”
她双腿根本站不起来,一下倒在垃圾堆里,颤巍巍向那妇女伸出手,“救救我……有没有医院?医院,带我去医院……我怀孕了……”
本以为自己感官麻木再也哭不出来,可那温热血液一阵阵流出身体时,她感到心脏某处被掏空了,眼泪奔泻而下。
孩子……
孩子不能有事啊……
她用沾血的手指在垃圾袋上画医院的十字符号,双手合十地求她。
那妇女似乎是动容了,鼓起勇气,从怀里拿出张皱巴巴的地图,丢给女人。
苏晚筝如获至宝,颤抖着手展开地图,找了一圈,画出就近的一家医院:“这……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