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依旧盯在他的脸上:“哦,捏造的?司马先生,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也瞻前顾后地用谎话骗人?你说前夜里你没有往刘翰飞家里去过吗?哦,我还有第二个证据。”他又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硬纸包,打开来,是一把假象牙的小刀,那就是景墨在凶室中的门背后发现的。“司马先生,这东西你带到翰飞的卧室中去后,无意中遗落在那里。现在我给你带回来了!”
司马鹰扬震了一震,身子突然抵住椅背。他的嘴唇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了,但他仍抵赖不认。
他摇头道:“不!这刀不是我的!”
聂小蛮仍用温和的语调,辩道:“刀明明是你的。你何必赖?这是一把书桌上应用的裁纸刀。你当时怀着杀机,一时没有适当的凶器,就顺手带了这把裁纸刀去。但你看见了刘翰飞,在动手的时候......”
司马鹰扬突然直站起来,双手叉在腰上,怒睁着双目,他的呼吸也急促异常。
他厉声道:“聂大人,你不必再说下去!你的话完全不对。这把刀是普通的东西,你怎么说定是我的?”
聂小蛮紧皱着双眉,似乎也终于失去了忍耐力,他把刀放在圈椅上,也站起身来。
聂小蛮正色道:“司马先生,我很可惜。你是一个有学识的人,何必也学那些没勇气的懦夫?你须知我们做事,完全凭着公道,所追求的是真相,是公道正义。我们固然不赞成那种徇私情而抹杀正义的态度,但你假如有什么委屈,也不妨据实说明。”
司马鹰扬气得说不出话来,小蛮继续说下去道:“现在你一再说我的话不确实,好像我故意要诬陷你。这未免太过分了。那么,请你瞧瞧这最后的证据。”
聂小蛮又从大氅袋中取出一只白瓷金花的白瓷茶碗。他指着白瓷茶碗继续说:“这杯子总是你家的东西吧?瞧,那边小桌上的瓷盘中还有同样花纹的五只,那分明是一组。昨夜里你喝茶时所用的就是这一只杯子。因此,你在这杯子上留下了三个显明的指印。”
他又取起那把刀来。”这刀上也有几个指印,内中一个很清晰。经我比对的结果,它和杯子上的三个中的一个两两相同。你假如再不报,不妨找印章油来,将你右手的中指再印一个下来比一比。”
这时候司马鹰扬的抵抗态度变得越来越无力了。他的头垂得很低,两只手撑在椅子背上,像是个没有生气的石像。这情状看了怪可怜,景墨看了有些不忍。
司马鹰扬已到了无可辩赖的地步,唯一而且聪明的举动,只有把事实的真相完全告诉聂小蛮。景墨一眼不眨地瞧着他,希望他会马上仰起头来,直供他的罪行。不过马司鹰扬似乎没有那股勇气,兀自低垂着头站着,他的鲜红的帽结也似减了些色彩。
咚咚!……咚咚!……在这情势紧张的时候,书室门上忽然有弹指声音。
第四个人进来参演这幕悲剧了!
一刹那间室门开了,走进一个身材袅娜的少年女子。
景墨一见便认识是鹰扬的女儿秀棠。这时她的玉容惨淡,两条细眉蹙拢了,一双美目水汪汪地包着泪珠。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手中拿着一只元色缎子的鞋子。
司马秀棠一进门来,便俯着颤动的身子,向小蛮和景墨俩施了一礼。她用一只手抚摸她的父亲的背,说道:“父亲,快坐下来。……聂大人,你的来意我早已明了。不过我刚才听了你的话,知道你的看法还有一部分错误。你说杀死刘翰飞的是我父亲?不是!你错了!”
说着她将手中拿着的鞋子抬起来道:“聂大人,这是我的鞋子。前夜里我就穿了这鞋子往翰飞家里去的。那时下过些小雨,鞋上的泥痕足以证明我的话。所以杀死翰飞的是我,不是我父亲!”
案情起了剧变!不但出乎了景墨的意料之外,连聂小蛮也显然并没有想到。他惊异的眼睛注视着这窈窕少女,把刀和白瓷茶碗放在小桌上。
小蛮长吸一口气,说道:“司马小姐,你的话一部分我早已证实。因为你的别一只鞋子昨夜里已经到了我的手中,而且已经和我得到的足印比对过。”
秀棠点头道:“哦,怪不得有一只不见了。是不是慧心拿给你的?”
聂小蛮也点头道:“是,还有这一只鞋子呢,但你不能怪慧心,是我强迫她做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牵累我父亲?”
“我不相信你能干出这种事。这鞋子只能证明你前夜往钱家去过,但不能证明你曾经行凶杀人。”
“他确实是我杀死的。”
聂小蛮沉思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理由要杀死他?”
秀棠道:“就因为他诬辱我的父亲。”
聂小蛮道:“我知道你和他有私情。他诬辱过你的父亲,你虽然不满,但至多也不过绝交而止,何致于竟行凶杀人?”
司马纯熙站在鹰扬的椅子旁边,目光凝视在地上。鹰扬目瞪口呆地在发愣,好像他的知觉已失了。聂小蛮沉默地瞧着这父女俩,景墨也呆坐着,静待事情发展。
接着,秀棠仰面回答道:“我觉得他既然能够凭空诬辱我父亲,可见他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他虽然因为爱我的缘故被父亲阻止,不得已出此下策,但是他竟信口毁坏我父亲的名誉,不顾父亲的生死,他的居心太残忍了。这样的男子不但可怕,而且可鄙。因此我也变了心,决意替我父亲报仇。”
这个理由似乎很充足,她的凛凛可畏的表情也确像有下这毒手的能耐。但聂小蛮仍以为行凶的决不是秀棠,而是鹰扬。他的料想不会有错误吗?
景墨瞧瞧聂小蛮,仍静穆地凝视在秀棠的脸上,又不时回眼偷瞧她的父亲。鹰扬当秀棠进来的时候,也曾显露一种诧异的样子。他给秀棠扶到圈椅上后,就呆木地坐着。直到他听到她自认凶手,忽又坐直在圈椅椅上,张着惊骇的眼睛,却静悄悄地不发一言。
聂小蛮又问道:“司马小姐,你怎样杀死他的?”
司马纯熙仍靠鹰扬的圈椅站着,一只手在卷她的那件玄缎皮袄的圆角。她定一定神,好似在把她的脑中的思绪整理一下。
她说:“前天夜里我父亲昏倒以后,回到房中休息,神志虽然恢复了,但精神已受到严重的打击,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我当然非常心痛,因为这件事明明是因我而起的,我决不能不作理会。所以到了子时光景,父亲叫我上楼去睡,我就乘机脱身,预备和翰飞去拼命。当时我为避免任何人的注意,走出了父亲的卧室,并不上楼,就悄悄地直接从后门出去。”
这供认消除了之前的一个疑点,秀棠没上过楼,前一天女仆慧心的话实际上并没有说谎,并且捕快赵二黑的见证也证实了。
聂小蛮又问:“那你从家里出去时,就有谋杀刘翰飞的意思吗?还是到了那里才有杀人之念?”
秀棠道:“我已经说过,我早就准备和他拼命的。所以我一看见他,就――”
聂小蛮又举一举手止住她:“慢一点,你说得太快了。你进门时的情形怎么样?”
秀棠呆一呆,才道“我,我就在门外叫了一声,他便自己开门让我进去。”
“哎,他自己开的门?那么你记不记得你在叫门时有没有听到狗吠?”
“嗯――没有――我没留心。”
“好的。之后怎么样?”
“我进了他的卧室,就申斥他不应诬辱我父亲,问他有什么挽回的方法。他――他不接受,还说了几句无礼的话。我――我立时大怒,就操起书桌上的一方石砚,朝他的头上一击,他顿时血流如注,倒地死了!”
“哦,你是用石现砸死他的?可是石砚呢?我们可没有看见。”
秀棠低下了头,说:“我把它带出来丢掉了。”
聂小蛮的嘴唇牵了一下,斜着眼光向景墨闪一闪,似乎暗示她的故事不完全可信。
景墨听到这里也觉得她不曾提及石蹬的事,显然很不合理。
秀棠继续道:“我在他的书桌抽屉中搜寻我给他的信件和物品,然后就从他家里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