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下中心长安县的县令,到远离权力中心的北地厌次县令,田学臣开心吗?答案是否定的,他非常的憋屈。
作为权力斗争的失败者,最开始他考虑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给一个上等县的县令当当已经是奢望了。
当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从失败中走出来之后,不甘、怨愤等等负面情绪蜂拥而至。
享受过长安的繁华,见过那里的风云变幻波澜壮阔,又怎么可能愿意去边远小县继续蹉跎。
让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即便是在这边远小县城,他这个县令也只是个吉祥物或者是背锅侠罢了。
真正掌握权力的是本地的大户豪强和官吏,他这个从长安来的失败者,根本就没人在乎,连同流合污的机会都不给。
他的处境还不如隔壁县的贾宜章。
贾宜章出身于青州的一个小世家,虽然在德州地界也没有什么人脉,但青州和德州在地理上其实是同一片地方,也算半个了老乡。渤海县的官吏多少还会给他一些面子。
当睁眼瞎还是同流合污,他自己选择。
田学臣是苏州府人家境贫寒,因为薄有才名去了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岳父的支持下到长安求职。最终在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况下,成了长安令。
那时候他简直成了他们那里的未来之星,连刺史都要给他们家面子。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长安令其实就是个炸药包,随时都能让他尸骨无存。
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惹事儿,就盼着有一天能被外放,顺利迈过五品的门槛。即便是给个偏远州郡的长史、别驾他都很满足。
然而一朝风云变幻,他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被撵出了长安城。发配到偏远县当了个小县令。
这下身上所有的光环都消失了,岳父家族也不再如以前那样支持他。就算想支持也有心无力,苏州府在南方,厌次县在北方,鞭长莫及。
在厌次县他是个毫无根基的外来户,还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受到所有人的排挤。
他试着拉一派打一派,可不管人家内部如何争斗,没人愿意带他一起玩儿。反过来说如果有人敢和他一起玩,会受到其他人一起攻击。
可以说除了他带过来的那几个仆人,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第五天才来拜访岳山的原因,消息太闭塞,直到两天前才知道岳山已经到了,找到合理的借口离开厌次县又用了两天时间。
以前田学臣是个讲究人比较好面子,可经历过这段时间的挫折之后,什么面子里子的已经完全顾不上了,这些玩意儿有权力重要吗?
所以见到岳山之后他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奔主题――我就是来投效的,只要你把我从苦海里解救出来,让我干啥都行。
即便收服他是早就制定好的计划,但岳山依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让他介绍了一下厌次县的情况。
虽然他早就从别的地方获得了厌次县的情报,但并不全面,很多细节方面还需要田学臣这个亲历者自己讲述。
田学臣毕竟是在长安县当过县令的人物,虽然被架空,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利用仅有的那一点权力,把厌次县上上下下摸得还是比较透彻的。
都有哪些大户,谁和谁是盟友,谁和谁是亲戚,谁和谁是敌人……
厌次县比较封闭比较排外,权力都掌握在本地大户和官吏手中,他们相互勾连成了一张大网,控制了县里大部分的权力。
水运的利润也同样掌握在他们手里,老百姓只能给他们打工,换取一点微薄的薪水。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们居然养了一群河盗。一手和人家做生意,一手杀人越货抢劫财物。
这些河盗同时还帮他们处理一些不听话的人,比如外来不听话的官员。田学臣要不是装孙子,估计早就死在河盗手里了。
河盗?岳山咂舌不已,这都是小说里的东西啊,没想到现实里还真有。
“你知道这些河盗平时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大家对河盗的事情讳莫如深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田学臣摇摇头道。
然后岳山就让人把孙仁师叫了过来,问道:“你知道厌次县河盗的事情吗?”
“知道,我还借着演练的名义去哪里寻找个他们,可惜时间太短没有找到。”孙仁师摇摇道:“不过岳候问我还不如问贾县令,他应该比我清楚。”
“是了。”岳山一拍脑门,道:“去把贾县令请过来……”
话才说到一半,他忽然又停住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先不要惊动他,你派人私下去打探河盗的消息,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注意隐蔽,不要被人察觉了。”
“喏。”孙仁师兴奋的道。来这里一年多终于有用武之地了,虽然只是一群河盗,但也是敌人不是。
田学臣还以为岳山准备接受他的投效,高兴的道:“岳候,你要是想打破他们的大网,我觉得从……”
岳山打断他,说道:“别急,该如何入手我已经有计划。你先回去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露出破绽,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出手。”
“是,下官以岳候马首是瞻。”田学臣有些失望的道。
他自然是希望岳山马上就可以出手把那些人给收拾了,可他也清楚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岳山不着急出手是对的。
而且他以为岳山不着急动手是因为厌次县的情况太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所以才会缓一缓寻找突破口。
实际上,岳山之所以不着急动手是在等,等一个人的消息。
他和赵竟成约定的是十五天,现在已经过去五天,十天后不管赵竟成会不会如约而来,他都会动手。
如果赵竟成不来,他就从赵家作为突破口,然后顺藤摸瓜把剩下的给收拾了。如果赵竟成来了,那更简单,按照名单抓人就行了。
至于什么人情况复杂啊、当地人互相勾连啊之类的,完全不是事儿,他压根就没想着重新梳理当地的关系,而是直接砸碎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
田学臣没有多留,连中午饭都没吃就回去了。刚到县衙还没来记得及喘口气,就听下人来报,主簿和县丞联袂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