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又宽纵地笑了,白底兰草刺绣的马面裙下秀足一抬,就要迈向门去――
“那疯子在商界的手腕可是恶名昭著人尽皆知的,别说真心了,我看他人性都未必有吧?”
“确实,以前就有人说,这疯子年轻,有钱,又是成汤的太子爷,可身边却从来没个女人,多多少少得沾点变态。”
“也是咱们团倒霉,怎么就惹上这么一个疯……”
最后一个话说到一半,正对上拉开的门前,小观音清清和和抬眸望来的一眼。
那话顿时哽在他喉口。
围着的几人陆续注意到,转过来对上林青鸦当面,他们各自压下惊艳和怔神,低头问好。
“林老师。”
“林老师……”
“老师。”
林青鸦垂眸停着。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耳旁绢花微颤,流苏似的骨朵儿盈起钻光,轻轻垂荡。
几人正不安,就听见林青鸦轻声开口说:“他只是性格不好,并不是真正疯了。”
“……”
众人怔住。
这话用词普普通通,语气也平平缓缓,可不知道怎么,就好像要温柔到人心底去了。
空气在安静里要开出花来。
林青鸦不想让他们难堪,没忍住的话说完以后就想走的。
可她第一步还没迈出门,一墙之隔外,有个懒洋洋的笑声响起来,压得低哑却好听。
“谁说我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观音:“他只是性格不好,并不是真正疯了。”
门外的唐亦:“……”[狗耳朵一竖.avi][突然开心.jpg]
――
小观音就是唐甜甜的人间最温柔。
第24章 《惊梦》,春梦的梦
这话声惊得众人一怔。
在师兄弟几个同时变得惶恐不安的目光下,四四方方的门外,唐亦不紧不慢地绕进来,斜靠到墙棱上。
“我‘只是性格不好’,我怎么不知道?小观音很了解我么?”他勾起唇,声音压得低且薄。
“……”
长廊灯火将他身影拉得颀长。
它黑幽幽地投下来,正落在林青鸦脚旁。比影子还晦暗的是某人的眼,深得落不进光,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某种情绪欲望被方才在门外听见的那句话催生到极致,像要把眼前人吞下私藏。
众人察觉气氛不对,只以为是疯子要发作,一个个提心吊胆。连唐亦斜后方跟过来的简听涛都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地看向林青鸦。
如果有什么不对,那他宁可得罪唐亦,也绝对不能让剧团里当家的角儿有伤。
死寂数秒。
林青鸦在那双乌黑的瞳里慢慢垂了眼,她轻颔首,耳边垂着的绢花骨朵儿跟着细慢慢地晃。
往人心里晃,撩得人挠不着的痒。
“抱歉,唐先生。”
唐亦眼一垂,把那汹涌的情绪压下去,同时他哑声笑起来,“你道什么歉?”
“我们团里的人失言。”
“别人的错,为什么要你道歉?”唐亦眼神冷下来,“他们是没断奶吗,自己的错还要你来当?”
“……”
唐亦声线低懒,音量不高,但语气就足够逼得那师兄弟几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他们相继面红耳赤,在后面简听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视下,有人硬着头皮往前站了一步,躬身:“对不起唐总,是我们嘴上没把门的,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
“不该说您的闲话,更不该那样称呼您。”
“哪样称呼?”
“……”
唐亦懒洋洋地支起身,手也从裤袋里抽出来,他踱到弯着腰的昆剧团演员面前,一双美人眼笑得湛黑,透亮。
他抬手拍了拍这人肩膀,跟着微微俯身,声音调情似的沙哑:“哦,想起来了,疯子是吧?”
汗从这人额头冒出。
唐亦笑意更肆:“那我要是不发一回疯,是不是太对你们不起了?”
话尾,他拍着年轻人肩膀的手横挪到对方衣领,五指紧紧一攥,直接把人拎起来。
说翻脸就毫无预兆。
“唐先生――”
简听涛着急地往前一步。
“别、动。”
唐亦声音拖得懒慢,语气却冷。
他回过脸,不知哪一秒褪了笑,眉眼凌厉,眼神晦暗如刀。深处漆黑一点凝过来时,像透着噬人的凶芒。
简听涛几人被吓住了。
他们都是梨园出身,打小有父母师长严苛管教,什么时候遇上过唐亦这种凶起来不要命、在泥浆里摸盘滚打逞凶斗狠才爬上来的人?
简听涛手心里全是汗,握紧了咬牙要上前一步。
他是师兄,他不能……
“唐先生。”
温婉调子先他一步。那道袅袅亭亭还穿着戏服长帔的身影走上前。
唐亦毫不意外。
他太熟知小观音脾性,他本来就是挖了明坑下了明饵、等她“自投罗网”的。
多年默契。
小观音也明明知道,就垂着眼安安静静踏进来了。
唐亦听见声音时回头望她,眼里隐着半明半昧的幽光。
然后他慢慢笑了,眼神幽幽盯着她戏服外唯一露着的、细白纤弱的颈:“你要拦我啊?”他攥着年轻人衣领的手不但没松开,还收紧了,“想替他求情?”
林青鸦摇头:“我不拦。但戏开场在即,请唐先生留后处置,我们剧团会在散场后给您一个交待。”
“……好啊。”
在师兄弟们惊愕意外的目光下,唐亦还真松了手。他转回来面向林青鸦,黢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不耽误你们的戏,也不用留后――现在给我个交待,我就放你上台表演。”
林青鸦抬眸,茶色瞳子干净清亮,她安静问他:“你要什么交待。”
“……”
唐亦一笑,屈起食指蹭过颈前那条疤痕似的刺青,落手时也已停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了18公分,微微俯身就压迫感十足。
“我要你……”深沉又恶意的停顿之后,“身上的一件东西。”
“?”
林青鸦不解地侧过脸,去看已经俯到她身旁的唐亦。她对上那人黑黝黝的眸子,然后被那双眼慢条斯理地缓望过,像要拿眼神把她身上的戏服一件件剥下去。
林青鸦一滞,难得不自在地避开眸子。
唐亦垂眼笑了:“……这个吧。”
“嗯?”
林青鸦还未抬眼,就感觉耳侧一轻,她回头,果然发现自己戴在右耳上的绢花被他摘了去。
那只修长的骨节漂亮的手单手把玩着绢花,细长的骨朵串儿从他指间垂下来,一时分不清是人衬花还是花衬人。
没人回过神。
唐亦已经拿着他的“战利品”转身走了:“养这么一群无用蠢货,这园子早该倒了。我等着看你怎么力挽乾坤――小观音。”
“……”
化妆间里安安静静。
几秒后众人才陆续反应过来,懊恼愤怒也无可奈何,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疯子脑回路什么构造,但谁也不敢再乱说一句。
简听涛迟疑着走过来:“林老师,那只绢花贵吗?我去报给团里财务,让他给你核销。”
“不值钱的小物件,”林青鸦回眸,“不用麻烦他们。”
简听涛叹气:“团里的师弟们多是中学毕业就开始学戏,平日枯燥,梨园里接触的圈子又窄,个别嘴巴讨嫌,给老师您惹这麻烦――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多管教他们。”
“辛苦你了。”
“我毕竟是团里大师兄,这也是我分内事情。那您调整一会儿,耽搁这么长时间,用不了多久就该开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