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聪明再多,她也只是一个刚刚二十二岁的女孩。
差一点被迫和自己并不喜欢的男性发生关系。
她朝宁光启走过去,某个瞬间为老头儿会不会因为她伤了蒋昭野而怪她,感到忐忑。
“爷爷。”
宁光启的目光从上而下仔细打量,似在检查她是否完好无缺。检查完,又向她本人确认:“有没有事?”
宁思音摇头。
老头儿便牵起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宁老!”房妈有些慌乱地快步追过来,也不知想说什么。宁光启的步伐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没有给她多说的机会,房妈就被严秉坚拦住。
宁思音头回坐老头儿的车,直接被拉去医院做检查。
好在蒋芙昀对自己的亲弟弟不至于少什么奇奇怪怪的猛药,几个小时过去已经被代谢掉大半。医生说没什么影响,休息几天就好了。
宁光启亲自陪着去的医院,回到熙河便叫她待在房间休息,晚餐都是叫佣人送进房间给她吃的。
宁思音这会儿胃口不好没吃几口,终于回到安全的地方,神经放松下来睡了一阵,十一点多又醒了。身体已经没什么不舒服,自己下楼找吃的。
下了台阶,看到宁光启坐在客厅又在抽他的烟杆。听到脚步声他抬头,问了声:“饿了?”
也不知道在这抽了多久,嗓子听起来很沙。
宁思音点头:“有点饿。”
“你何姨说你晚饭就没吃多少。”宁光启放下烟杆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家里没有留饭的习惯,能吃的熟食和时令水果有很多,宁思音正想随便凑合吃点,检查完冰箱的宁光启说:“你何姨睡下了,别吵她了。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做。”
宁思音着实被吓了一跳。
伸去拿苹果的手顿住,瞪大眼睛差点没接上话:“……您做?”
老头儿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的,竟难得地笑了一下,自嘲道:“说大话了。”
“老爷什么时候会做饭了?您都多少年没下过厨房了,还是我来吧。”
严管家不知何时来的,走过去想要替他。宁光启似是不服,坚持要证明自己:“我厨艺再差,煮个面还是会的。你去旁边待着,别在这碍手碍脚。”
严智笑笑,识趣地退出厨房,站在外面旁观。
宁光启面对各样食材踟蹰不前,不会做饭的人都如此,给他一把鲍鱼也不知如何下手。
片刻,回头问宁思音:“吃个青菜鸡蛋面?”
宁思音连着点了两下头:“好呀。”
苹果早就放回去了,她坐到中岛台旁的高脚凳上,安安静静地观看。
几十年没进过厨房的人,即便曾经有手艺也生疏了。宁光启的速度很慢,但青菜鸡蛋面步骤简单,而他一贯是个先动脑再动手的人,虽然手法生疏,倒也算有条不紊。
二十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了宁思音面前。
宁光启对自己的成果看上去颇满意,用毛巾擦着手道:“尝尝。”
“等一下。”宁思音先拿出手机,对着碗三百六十度拍了十来张照片才停下,从里头挑最好看的,边笑眯眯说,“我发个朋友圈显摆一下。”
宁光启说:“快吃吧,别凉了。”
青菜翠绿,煮得刚刚断生口感正好,荷包蛋是溏心的,面不软不硬,味道也咸淡正好――也许是心理作用,宁思音觉得这碗面很香。
她呼噜呼噜吃得响,宁光启就在对面看着,餐厅橙色的灯光打下来,让他脸上那点难以察觉的笑意看起来分外慈祥。
“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了,都没吃过您亲手做的饭呢。”严管家似笑非笑地慨叹。
宁光启笑了笑:“你的手艺比我好。”
宁思音连汤都喝光了,吃得很饱,忽地抬眼问:“爷爷,我必须要找个人结婚吗?”
宁光启顿了顿,走出餐厅。方才面庞上的柔和像是被光带走,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与静穆。
他坐到客厅,重又拿起烟杆抽了几口,脸色被隐藏在雾蓝的烟雾后。
大概是再三思虑之后,才决定告诉她。
“要是我这身体还撑得住,或者你爸还在,就不急着让你嫁人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总归家里有人给你做靠山,什么都不要你操心。现在不行了,你爸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到头了,剩不了几天日子,光启这一大摊子留给你,不知道你扛不扛得住。等你结婚了,也好让你去公司历练历练,趁我还活着的时候,能亲眼看着你把光启接过去。”
宁思音既理解,又不理解。
“不结婚我也可以去公司上班的。”
宁光启短暂地摇了下头,似乎觉得她太天真。
严管家插嘴:“都说成家立业,得先成家,才能立业。”
“我上次见过陆氏的陆总,她也没有结婚呀。不成家也可以立业的。”宁思音表情乖巧。
这是宁思音到宁家以来,第一次直言不讳表达自己的立场,或者叫,唱反调。
严智笑笑:“说的是。不过老爷要亲眼看到你嫁人,才能放心哪。”
宁思音看着他,他也看着宁思音。
宁光启的话打断两人的对视:“你还小,有些事不明白。现在我还活着,公司那些个老狐狸自然安分,要是我不在了,你一个小女娃想管住那么大一个公司哪儿那么容易,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要把你生吞活剥。我原是想让你和昭野凑一对,你蒋爷爷跟我的交情,定然会护着你,嫁过去也不会受欺负。伯尧这孩子也很能干,他在背后给你撑着,不怕有人造次。”
宁思音顿住。
老实说,她猜测过很多种意图与目的,唯独没想过,老头儿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是这个原因。
从这样的考量出发,蒋昭野确实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宁思音捏捏自己的手指,心下五味杂陈。
“不过你和昭野没缘分,强求不来。”宁光启叹了声,眉宇深锁愁绪,这是他最挂心的事情。
他一口一口地抽烟,陡然咳嗽起来。宁思音站起身走过去帮他顺背,原本要上前的严智便停在一旁。
咳了好一阵缓过来,宁光启的嗓子又像是破风箱一般嘶哑,跟她说:“行了,这些事有我烦心就够了,回房休息去吧。”
“我先送你回房间吧,爷爷你也该休息了。”宁思音说。
宁光启没坚持,让她搀扶着上楼。
严智原本跟着,上到楼梯宁思音说:“严叔,您也休息吧,我送爷爷回去。”
“没事,我习惯看着老爷睡下再走。”
宁光启闻言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看那么紧做什么。歇着吧。”
严智只好停下脚步。
到了宁光启的卧室,宁思音扶他上床,说道:“旱烟中的有害物质含量是普通卷叶烟的38倍,得肺癌、食道癌、咽喉癌等的机率也比卷烟高一到两倍,您本来肺就不好,以后不要抽了。”
“抽了一辈子,戒不掉喽。”宁光启说。
宁思音拿着那支烟杆问他:“这个放哪里?”
宁光启指向右侧墙根的抽屉柜,“放那吧。”
宁思音走过去,没把烟杆直接放上去,而是拉开一扇八十厘米宽的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六只长烟杆,还有烟荷包、玉质烟袋嘴等一些小物。
她再打开旁边那扇,又是六只烟杆。
上面一层则存放着雪茄、香烟等卷烟,都是稀有的东西。
抽烟的家伙事儿还真不少。
“爷爷,你的烟丝呢?”她问。
“下头两格抽屉都是。好些都是人家送的,买不到了。”
宁光启不知她为何对他的烟袋感兴趣,勾起些往事,靠在床头回忆道,“你爸不抽烟。他小时候嫌我抽烟呛,不爱往我跟前来,有事都叫你奶奶跟我传话。你奶奶传了几次,疑心我是不是背着她揍孩子了,后来知道原因,把我好一顿数落,烟袋全给我没收了。”
回忆令人怀缅,他回神时才发现,宁思音手臂里抱了七八只烟杆,正一把接一把地从抽屉往外拿,全抱在胳膊里,接着去拿剩下的烟斗、烟丝、雪茄。
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她抱了满怀,转身说:“这些全都没收了。”
然后在宁光启先是错愕、随后变得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怀抱丰厚战果扬长而去。
-
蒋氏旗下私立医院。
一间窗明几净的空置病房,蒋乾州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亲父子,发飙的样子八分神似,只是身份调转,以前训斥儿子的蒋伯尧现在作为儿子被训斥。
“多少岁的人了,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对两个孩子,你自己亲生的儿子,你也下得去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是想让蒋家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还是让昭野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立足?”
蒋伯尧面色铁青地解释:“思音那孩子心里有昭野,不过那臭小子犟脾气不肯服软,他根本不是不喜欢思音,就是在跟我死犟。我了解他,只要有了关系,他对思音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他之所以冒险是因为,若是事成,遂了宁思音的心意,蒋昭野也能收心安分,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地结婚,蒋宁两家关系稳固,那就是皆大圆满。
他只是没算到宁思音会下那么狠的手,没算到蒋措会临时回去。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蒋乾州斥道:“要不是老三发现得及时,昭野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后悔,怎么跟你爷爷交代!总之,昭野跟思音的事就到此为止,婚约取消,以后不准再提一个字。在你爷爷知道之前,你自己去宁家负荆请罪,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把这件事了结了,别捅到老爷子面前去。”
蒋伯尧沉着声答:“我知道。”
就在这时,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老爷子来了!”
蒋乾州与蒋伯尧同时面色一凝。
接着只听有规律的笃――笃――声由远及近,那是拐杖落在瓷砖上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声响停在门外走廊,随即,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乾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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