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听得云里雾里,可那边解释得不够清楚,只让她做好准备就行了,见面的东西,就不用买了,买的话反倒显得刻意生分。
到周五这天,云月一上午都在赶戏份,这天晴空万里,多云少风,影视城来了不少取景的剧组。
约摸下午一点的时候,靠北门的几个剧组接到消息,说是有车子过来,需要一定隐秘性,所以这边的剧组都要提前收工,消息提前放出来的,不算特别急促,但难免引起大家纷纷议论。
什么样的车,来了什么样的人,要大家这样避讳呢。
能作这么大排面的,怕是只有慕青椋了。
可她最近在空档期,没必要来影视城,更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
大家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而云月,在接到通知,众人散去之后,低调地上了一辆来接她的加长版劳斯莱斯,陪送的连司机在内共有四人,皆配带白手套,架势阔大,让她心里泛笑,怎么像是要去接新娘子似的。
坐上去后她打听一下,从接送的管家口中得知,这是晏老的意思。
老爷子听说上次她打车来的晏宅,干坐一会儿连送的车都没有,属实是气着了,所以下次见面,必须得让人舒舒服服地过来。
饶是将北门的人赶走了,车子行驶出去的人还是被人注意到,纷纷投来好奇惊羡的目光――他们格外好奇,弄这么大排场来接的人,到底是谁。
有专车接送,云月确实没那么卑微了,来晏宅一路畅通,景色宜人。
到检查路口,车照例停下,管家沉思片刻后,为了避免挨骂,没让她下来走程序,而是自己下去报告一声。
车停的时间有些久,管家不知道去做什么,云月于是降下车窗,看风景打发时间的同时,顺带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那随意丢出去的一眼,掠过半空,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和一双墨眸对上。
云月微微怔然。
那个人……晏南风。
他刚才在和管家交谈,好似听到车窗的动静,才去看一眼,以至于四目猝然相对。
第10章 你来的话,他就不忙了
五年不见,如初如故,这些年的岁月从指缝中嗖地掠过一般,毫无察觉。
两秒的时间,车窗合上,云月收起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车内一处,过一会儿,管家上来,车子重新启动。
这个管家是后来的,不熟悉云月,怕她久等后去老爷子那里告状,便解释道:“刚才看到大少爷,就下去招呼一声,云小姐是不是等久了?”
云月客气道:“不久。”
“那就好。”管家笑道,可能先车内气氛沉闷,多说几句,“我们大少爷是个忙人,平时很少看到他,经常飞国外,今天他可能是来看老爷的,难得地会撞见。”
这么难得,也能被她撞见,云月单手轻轻理着大衣排扣,不予作答。
见长辈,她的打扮很家常,色调偏暖,妆容也没以往那么清冷,口红用的杨树林147,玫瑰奶茶色,有点冬日小清新的气氛。
下车后她站在一棵垂丝海棠树下,米棕大衣包裹着纤弱的身子,好像比那不堪一折的花还要薄脆,寒风起,长发微扬,遮住巴掌大点的脸,她五官整体是显幼态的,只有那双剪水眸纯中带媚丝。
管家说宅子太大,不清楚老爷子在哪个厅候着,他先去联系下人,云月便在这里等着。
她轻嗅着空气里浅淡的花香,浑然不知,不远处,有人静静地站着,任由这边海棠树下的风景映入眼帘,这天的温度太低,看什么都是冷冷清清的,惟有粉紫的花树带来一些生气。
光站一会儿,还是有些冷的,按照管家提示,云月打算先去厅室,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宅子确实大,车子不宜进的地方,徒步要走上几分钟,好在沿途景色宜人,明明建在繁华闹市里,这里竟然还有野外飞来觅食的鸟。
叽叽喳喳的声音,引得云月抬头去看,一时没注意眼前的路,险些同一个人撞上。
隔着三两米的距离,她定了定神。
也是不巧,来晏宅两次,都是为了见老爷子,然而人没见着,反倒把另外三个不想见的都见了一遍。
眼前这位衣着雍容华贵,保养得体,贵妇打扮的女人,就是晏家的姑姑,晏若玉。
她模样没变,只有眼角多了很多细纹,她眼轮廓很长,五年前眯起和云月说话时,高高在上的姿态显而易见,她以一种不屑和施舍的语气说,她出国留学,对双方来说是最优的选择。
云月信了,也信了她刚开始只给一年的生活费是怕乱花这样的话。
旁人变化不大,云月则从当初清秀的小姑娘出落得晏若玉险些没认出来,盯着望上十来秒钟,才从熟悉的眉眼中逐渐辨认出身份,五官顿时拧起,□□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云月双手随意插入大衣口袋,面庞清丽平静,“好久不见。”
“居然真的是你。”晏若玉气急败坏,仿佛对方的到来给这片土地造成污染,给她造成严重的影响,“现在立马给我滚出去!”
是心虚吧,所以才这么急躁地想赶人走。
云月莞尔,“我不能来吗?”
“你不是在韩国呆得好好的吗,回来做什么?又想破坏别人的感情吗?我告诉你,没门儿。”晏若玉几步来到她的跟前,“晏家不欢迎你。”
两人距离极近,但云月没有退缩,单薄的身子伫立在寒风中,不动不倒。
在晏家姑姑眼里,云月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只有慕青椋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晏家的高槛,所以不论何时何地,晏若玉都不欢迎云月。
即使云月,并没有招惹到她。
几声警告,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晏若玉有些气急,抬手要去推她:“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
云月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
前方的人并不罢休,回头就叫保镖过来,让他们把她赶出去,而自己更是想要拎起云月的衣领,要让她不体面地滚出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姑姑。”
同时,一只男人的手及时制止,悬停在她们的中间,这只手长得很漂亮,骨节明晰分明,冷白皮,不看脸都能猜到是谁。
晏若玉原本要出去的动作被拦截,身子僵硬一会儿,怒意不减反增,“南风你在做什么?你护着她?”
晏南风站在两人中间,还偏向自家姑姑这边,即使过来阻止,也没多看云月一眼,只是平静地收回手,“姑姑,你注意下形象。”
他口吻温和:“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暴力解决问题吗,刚才要是被别人看到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身为晏家的子女,却像个街头泼妇一样,看到人就要抬手干,这种行为不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他的话言之有理,晏若玉听进去了,又不甘就这样放过,“我以为你还想为她说好话呢。”
晏南风视线平放,不作声。
晏若玉继续指桑骂槐:“你和青椋都快要成婚了,以后遇到不干净的狐狸精,最好离她远一点,免得被沾上晦气。”
晏南风可能觉得对方说话过激,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
自己不动手,不代表晏若玉就这样地放过,刚才叫过来的保镖就在旁边候着,她招招手,几个身穿制服,身强力壮的保镖就走向云月。
晏若玉果断命令:“她是不速之客,用最快的速度把她给我扔出去。”
晏宅管理十分严格,容不得可疑人员,晏若玉的这句话让保镖不敢怠慢,再加上她说的是“扔”字,他们毫不犹豫,合理分工,两人去架云月的胳膊。
晏南风在旁边,如同局外人,好像已经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触及到那几个人强行制住云月的手,力道很大,她又那么地瘦弱,稍微用力就能掰断似的。
他的眉心,还是轻微地蹙起弧度。
这时,不远方突然传来一道苍老威严的男声:“你们在做什么?!”
晏老年轻时打过仗,身体强壮,就算上了岁数,依然能快步地走过来,花白的头发同他洪大的音量有些违和,几乎要将人震耳欲聋:“谁允许你们这么胡乱的?”
老人家是亲自小跑过去的,用手刀拍开禁锢云月的保镖。
几秒钟的时间,局势逆转,奉命办事的保镖纷纷朝晏若玉看去,不敢吭声。
“一群混账东西。”老人家气得眉头直颤,唾骂过后,看向自己的那个女儿。
晏若玉加紧赶走云月就是怕老爷子过来,可惜还是晚上一步,她心底一虚,“爸……”
晏老厉声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赶走家里的陌生人……”
“陌生人?舟舟在我们家住了多少年,怎么就成陌生人了。”晏老怒道,“我盼了多久才把她盼来,你居然还想把人赶走。”
“我只是看她出现得不合时宜。”
“我看你出现得才不合情理。”晏老指向大门的方向,白眉间蕴藏着怒气,“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反省。”
“爸?!”
“还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晏若玉简直不可思议。
她是晏家的人,是晏老的亲生女儿,想把陌生人赶出家门有什么不对吗?结果,这个亲爹为了拥护外人,反而要将她给赶出去。
晏老其实不算个慈祥的人,早些年的手段也狠辣得不行,全宅子上下,没人敢忤逆他的命令,他对晏若玉这个女儿没有用家规伺候已经很包容了。
晏若玉再嘴硬下去的话,恐怕日后难以挽回。
“姑姑,你今晚不是还有事要做吗?”晏南风及时出声提醒,“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一手台阶,下得太妙,晏若玉愣了片刻,只能接过来,“我……我先走了。”
她说罢,要去上车。
晏老则说:“腿走出去。”
“……”
全场寂静。
要知道晏宅占地广阔,开车都需要一点时间,更被说步行了,晏若玉穿的还是高跟鞋,不用车走出去的话,怕是要把脚磨出血来。
“没听到吗?”晏老说,“从我眼前消失。”
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毫不留情,就像是惩罚一个菲佣一样。
晏若玉心里憋屈得不行,牙关咬紧,上年纪的人了,险些被气哭。
这个惩罚,是因为她刚才让保镖推搡云月吗。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不止的。
五年前,云月离开,晏若玉对晏老说她是去国外看病的。
后来,晏老才知道,不仅仅是看病,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压抑多年的积怨,不过今日份借理由发放出来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