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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种种,孟水芸和贺子谦终于取得日军的信任,成为日军在上海怀柔政策的执行者。每日里,孟水芸,这个上海非租界华人商会主席游走在上海大大小小的商号,公司,工厂间,面见一个又一个中国商人。
有人唾弃,有人谩骂,有人闭门不见。但这丝毫阻止不了孟水芸积极地游走。在孟水芸的努力下,一些立场不坚定的中国商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商铺不受日军打砸,为了能通过日军的海上封锁,与外界进行正常的海上贸易,不得不同意了日军的“怀柔政策”。
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在孟水芸游说下放弃了抵制,投向日本势力,饶菊生,杜月笙,金鸿翔等爱国商人纷纷扼腕痛惜,痛惜孟水芸走上叛国的道路。
1937年7月,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卢沟桥事变,8月,又发动进攻上海的八一三事变。杜月笙参加了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任主席团成员,兼筹募委员会主任。他参与劳军活动,筹集大量物资,送到抗敌后援会。他弄到一些军中急需的通讯器材、装甲保险车送给中共将领。他应八路军驻沪代表潘汉年的要求,将从外国进口的一千副防毒面具,赠送给八路军使用。
十一月的一个下午,秋阳带着难以掩饰的寒意,斜斜地照射在杜公馆满地的银杏树树叶上。
“老板,孟女士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老管家朝杜月笙恭敬地说道。
杜月笙坐在沙发上看着家仆们手忙脚乱地将贵重物品装在一个个皮箱里,缓缓地说道“要走了,就见上一见吧。”
“是,我这就去将她带进来。”老管家朝后退去。
不多时,挽着头发的孟水芸着一身华美旗袍,跟随在老管家的身后走了进来。
“大哥,真的决定要走了吗?”孟水芸问道。
杜月笙将雪茄烟按在烟灰缸里,淡淡地说道“是啊,上海已经沦陷,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不能为了钱出卖我的灵魂,所以我要移居香港了。”
杜月笙目光灼灼地望着孟水芸,道“已经有大量的日军高级军官来我这里,希望我能成为大东亚共荣的一个参与者,你今日来,难道也是来说服我的吗?
我宁愿舍弃一切,也不愿意在我死去后,无处安放我的灵魂。”
明白这位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老大哥在误解着自己,孟水芸无语哽咽。
“我今日只是单纯地来看看我的大哥,一直帮着我,护着我的老大哥。”
似乎有什么触动了杜月笙的心,杜月笙忽然站了起来,大踏步地走到孟水芸面前。孟水芸昂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即将离开上海的杜月笙。
望着孟水芸清澈的眼眸,杜月笙,这个上海皇帝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手用力握住孟水芸的肩膀,杜月笙道“你是勇敢的。”
第二天,不受日本势力利诱和威逼的杜月笙带着家眷移居香港。这个上海皇帝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爱国心。
……
天空飘着小冰晶,冬来到。
孟水芸焦急地开着汽车,朝十六铺冲去。怀中有一份文件,极其重要,自己必须将这份文件亲手交给周淳亚。
女儿林酒儿已经与周淳亚同住在一起,这个消息令孟水芸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林酒儿终于放下心结,接受了一直爱慕她的周淳亚。忧的是身为国*民*军空军战斗机队长的周淳亚已然是日本间谍组织要暗杀的对象。
自己偶然得到了这份暗杀计划,必须争分夺秒,将这份文件秘密地传递给周淳亚。
十六铺洋楼的门口,林酒儿穿了锦缎袄子,黑色罗裙,将一条白色围巾围在周淳亚的脖子上。
就在周淳亚要转身之际,一辆黑色汽车疾驰而来,嘎然停靠在两人面前。
浑身颤抖,面色苍白的孟水芸从汽车里冲了下来,径直冲向周淳亚。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周淳亚的脸上。
“你这个骗子,你是如何将我的女儿欺骗到手的?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吗?”孟水芸愤怒地呵斥道。
林酒儿和周淳亚两人惊惧地望着犹如一个疯婆子的孟水芸。
“孟姨,我――”周淳亚试图解释。
林酒儿一把拉住周淳亚,用身体挡在周淳亚的面前。愤怒让这个少女整个人显得扭曲。
纤细柔白的手指向孟水芸,林酒儿大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跑到这里说这些?爷爷和爹已经登报,你已经不是林家人了,你和林家还有什么关系呢?你一个日本人的走狗,凭什么管得中国人的事?孟大女士。”
“酒儿,你就是这样和娘说话的吗?”孟水芸将林酒儿推开,再次冲向周淳亚,猝不及防的周淳亚朝后跌去。
“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林家的尊严已经悉数被你剥得精光。”林酒儿将孟水芸拉住,大吼道。
“闹?你在说我在闹?”孟水芸伤心不已地苦笑道。
纤细的手伸了出来,试图轻轻抚摸一下林酒儿的面庞。
“酒儿,你是我养大的,我是你娘啊――”孟水芸哭道。
“够了,你走吧,请你离开我的视线。”林酒儿快速抬手将孟水芸的手推开。
孟水芸神情落寞地上了汽车,汽车朝远处开去。
早已从地上爬起的周淳亚突然疯狂地冲向一辆汽车,大声道“酒儿,等我――”
林酒儿莫名所以地看着疾速开走的汽车。似乎想起什么。
周淳亚边疾速地驾驶着汽车朝国*民*军空军基地开去,边大喘着粗气。一份文件被从怀里掏了出来,这份文件是孟水芸扑向自己时,悄悄塞进自己怀中的。
究竟是什么文件会让一向温婉的她不顾形象的撕扯,大吵大闹?
当文件从文件袋里抽出时,周淳亚倒吸一口冷气,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这是一份有关空军战斗机的绝对文件。日本间谍在空军基地的四十多架战斗机上安装了定时炸弹。
泪水涌了上来。周淳亚边疯狂开动汽车,边用大手抹着眼泪。
无论是林酒儿,还是自己,还是其他人,几乎所有人都误解了她,那个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温婉甜美的孟阿姨。
当周淳亚的汽车飞驰进空军基地时,众多的战斗机飞行员已经整装待发。
周淳亚咆哮着从汽车里跳了下来,朝众人大叫道“战斗机上有定时炸弹,迅速排除险情。”
早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飞行员们立即意识到情况危急,立即抓起探测仪冲向一架架战斗机。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一个个定时炸弹终于被全部拆解下来。
看着堆积在一起的四十多枚定时炸弹,飞行员们惊惧道“队长,这太危险了。这次真是万幸。”
一辆汽车快速开了过来,停靠在众人身边,林酒儿从车上跳下,道“淳亚――”
看着因为不放心自己而追来的林酒儿,周淳亚飞扑过去,将林酒儿抱起,在空旷的基地疯狂地奔跑着。
“淳亚,你疯了吗?”
周淳亚将林酒儿扑倒在地,在这美艳少女的耳畔低声道“这个秘密需要你我共同保守。”
林酒儿惊诧地望着周淳亚。
周淳亚激动地说道“她是一个英雄。”
……
任上海时装业同业公会理事长的金鸿翔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地看着一份文件。
电话铃声响起。
当金鸿翔抓起电话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是孟水芸后,心有痛惜的他低沉道“我们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就在金鸿翔要将电话挂断时,电话那端的孟水芸急道“金大哥,取消今日的一切行程,切记。”
电话被挂断。
“取消今日的行程?”金鸿翔脑海中不断地萦绕着孟水芸的这句话。这个背叛了祖国的女子为什么要给自己打这样一个电话?定是有所指。
一个女秘书走了进来,女秘书捧着文件夹,认真道“董事长,到时间了,我们该出发了,周瘦鹃、严独鹤、郑逸梅等一批文化名人都将出席此次的新店剪彩仪式。”
金鸿翔抚摸着光滑的办公桌,犹豫道“新店剪彩,新店剪彩――”
“是啊,董事长,这是早已经安排好的,是我们第二十二家分店的开业仪式。这些文化名人可都是因为您要出席,才答应莅临的。”女秘书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金鸿翔在脑海中焦急地分析着,孟水芸给自己打电话定然是有缘故的。自己真的要因为这个电话而将今天的一切重要行程都取消吗?
金鸿翔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小冰晶,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这个中国时装业的教父级的男人在蒙蒙的冰晶中仿佛看到曾经的那个温婉甜美的女子顽强的成长。
“水芸――”金鸿翔的眼眸湿润了。
迅速回头,金鸿翔大声命令道“给第二十二家分店店长打电话取消今天的剪彩仪式,给所有人打电话,通知他们取消今天的仪式,并取消今天的所有行程。”
女秘书吃惊道“董事长?您,这太突然了,如何解释?”
“不用解释,立刻,马上――”金鸿翔命令道。
翌日,金鸿翔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桌子上大量的报纸,看着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标题,这个中国时装业的教父感激又感慨地说道“水芸,你是好样的,你是咱们商人的脊梁。”
前一日,金鸿翔名下的第二十二家分店发生大爆炸,炸伤十名店员,炸死一名店员。一批文化名人因为接到秘密电话而取消了行程,避免了一场祸事。
人们都在感慨,庆幸金鸿翔因为身体原因而临时取消了剪彩仪式,否则将死难更多的人。
金鸿翔深切明白这是日本间谍安排的一场谋杀,但弱国无外交,被日军占领的上海滩哪里还有公理可言?
……
夜色中,一辆汽车飞驰向停靠在黄浦江江边儿的一艘轮渡。
汽车里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不断地挣扎着。
面罩被取下,男人愤怒地望着坐在身边的几人,被堵着破布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两边分别坐着一身男装打扮的何绘婷和柳晓筠。开车的司机则是周狗子。
柳晓筠看着男人的双眸,认真地说道“孙董,让您受委屈了。情况紧急,我们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将您绑了。您是咱们上海杰出的民族商人,我们不能看着您因为不屈服不合作而被日军暗杀,所以我们只能采取这个方式。”
被叫做孙董的男人是上海市宝久矿业公司的董事长孙旭诚,因为拒绝日本人的拉拢,拒绝与日军合作,积极参与抗日团体,被日本间谍组织列入暗杀名单。
柳晓筠,这位金诚银行董事长的独生女儿,孙旭诚自然是认识的。另一边坐着的何绘婷是何氏酒店集团的董事长,两个女子都是自己认识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被拽去破布的孙旭诚困惑地问道。
何绘婷微笑道“我们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前往美国的轮渡,在美国会有人接应你们,你们先在美国安顿下来,待情况明朗,时局稳定,再做定谋。”
柳晓筠道“孙董,你们都是日本间谍要暗杀的对象,我们都有一颗爱国的心,但我们要保存实力,抗日绝不是蛮干。”
突然,孙旭诚眼泪汹涌而出,哽咽道“是不是,是不是,她――”
柳晓筠忍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们不该让她失望,不是吗?”
孙旭诚懊悔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就在一个月前,自己还曾撰文,在报纸上大骂这个女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奸。
汽车快速停靠在荒芜的码头上。
孙旭诚在周狗子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朝一艘轮渡走去。
这是一艘西班牙的运送啤酒的轮渡。
当孙旭诚走进船舱看到自己的一众家眷和一些女人孩子们正蜷缩在铺位上时,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忍不眼泪,再次崩溃。
众多的商人跟随在贺子谦的身后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钱老板,赵经理,李董事长――”几双大手用力握在一起。
贺子谦朝众人点了点头,道“诸位尽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被称呼为钱老板的男人激动地握住贺子谦的手,道“我要怎么感谢孟水芸孟女士呢?”
贺子谦情绪激动地说道“好好地活下去,保存实力。”
众人哽咽。
夜色中,这艘西班牙籍的货运轮渡朝美国开去。
在美国洛杉矶,林夜思已经做好了迎接和安顿这批爱国商人和家眷的准备。
……
罗兰广播公司。
叫做罗兰的女子被日军五花大绑,捆束在罗兰广播公司大楼的石柱上。
众多日军对这位一直主张抗日宣传的女子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折磨。众多的罗兰广播公司的职员痛哭着。
被按住的林酒儿挣脱开束缚,冲向举着鞭子的日军,大吼道“住手――”
对于这个一直从事抗日宣传的美丽少女,日军们早已经不耐烦。一双大手用力卡在林酒儿的脖子上。
日军们举起刺刀。
尽管脖子被用力卡住,但林酒儿依然毫无惧色地大声道“日本人,滚出中国。”
就在刺刀刺向林酒儿时,一个温婉甜美的女子飞快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住手――”女子大声呵斥道。
日军小队长看着突然而至的女子,道“哦,没想到是孟女士,难道你想要保护这些个抗日分子吗?”
来人正是孟水芸。
“我不管她是不是抗日分子,在我心里,她始终都是我的女儿。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所爱的人。所以你们不能伤害她。”孟水芸大声道。
日军小队长恼怒地呵斥道“孟女士,你想背叛皇军吗?”
孟水芸毫无惧意地说道“我为大日本帝国所做的一切难道还不够我保护自己的一个女儿吗?”
不知何时,数辆黑色轿车停靠在罗兰广播公司大楼前。日军司令长官藤川佐仁从车里走下,道“放了她的女儿,她值得拥有她想要的。她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日军小队长无奈地朝几个日军挥了挥手。
几个日军不得不松开了卡住林酒儿脖子的手。
众多的日军举起长枪,瞄准了被捆束在石柱上的罗兰女士。
“不,不要――”林酒儿疯狂朝罗兰冲去。几个日军立即将林酒儿按倒在地。
日军司令长官藤川佐仁望着孟水芸,道“孟女士,我已经放了你的女儿,相信你不会阻止我射杀罗兰,她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痛恨的敌人。”
孟水芸望着被捆束在石柱上,伤痕累累的罗兰女士,内心哀伤。
自己无法再拯救这个抗日志士了,如果自己执意阻拦,定然会暴露潜伏的身份。孟水芸淡淡地说道“我只要保护我的家人,我的工人和绣娘。”
“好,非常好――”藤川佐仁点了点头。
戴着白手套的手朝下挥去。
众多的日军按下了扳机。无数子弹射向气息奄奄的罗兰女士。
鲜血喷涌。
林酒儿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因为震惊,这美艳的少女整个人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缓缓转过身子,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孟水芸,林酒儿突然伸手推开孟水芸,疯癫地朝远处跑去。
孟水芸看着林酒儿的背影,心在滴血。
斗争是残酷的,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众多的日军走了过去,将被枪杀的罗兰女士的尸体拖动到一辆大卡车上。
看着地面上长长的血迹,孟水芸感觉到一阵眩晕。
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名抗日志士惨死在自己面前。恨,泣血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