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隍庙。
甜腻腻精巧的糖人孙悟空在糖人张的手下,转瞬间就捏好了。
孩子们欢喜地围绕着糖人张。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羊肉的香气。
来自新疆的小伙子们边用手翻动着铁扦子,边大声地吆喝道“哎,新疆的羊肉串喽,只要五个铜板喽,肉大油厚哦――”
穿着花袄子的大婶双手捧起一捧大红枣,喊道“咱们陕西的大红枣,女人吃了最好,补血,血多了,男人才爱啊――”
众多信众舍了钱财,取了祈福用的挂件,纷纷走到一棵巨大的千年古槐树旁,将挂件小心翼翼地挂在千年古槐树上。
由于常年累月的祭拜和祈福,这棵三人才能抱住的千年古槐树周身挂着满满的挂件,犹如一身铁甲钢盔。
人群中,一个身穿墨绿色旗袍,黑色皮鞋的女子双手合十,虔诚地朝千年古槐树拜去,口中默默地念着什么。
女子面相虽温婉,却比旁的女子多了几分大气和端庄。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是这样的突出,犹如沙地上的一颗明珠,自然而然地散发着贵气,端庄的贵气。
这个曾经的山间走出的小女子在跌宕起伏的命运长河中,在人生波折的锤炼中,愈发地坚强,果敢,大气,端庄。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快,快,变脸王彭德恭来了――”
远远的一座露天戏台上,一个身穿多彩繁复川剧戏服,脸庞上涂抹了厚厚油彩的男人在众多人的簇拥下踩着鼓点走上戏台。
哇呀呀一声大叫,被称呼为变脸王的彭德恭猛然扭头,又扭了过来。
众人惊叫“变了,变了――”
彭德恭腾空而起,再次哇呀呀一声大叫,全场哗然,原本的那张脸变做一幅狰狞恐怖的猛鬼李逵的模样。
“抹脸”、“吹脸”、“扯脸”、“运气”。
半个小时后,在鸣锣声中,一个小伙子捧着一个托盘绕场走着。边走边道“诸位老少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咱们彭爷谢谢大家了。”
众人纷纷取出铜板和零钞放进托盘里。
纤细柔白的手轻轻打开一个女士坤包,一卷红绸包裹的大洋被拿起,轻轻放到托盘里。
小伙子看着这卷大洋,大惊道“这,这――”
孟水芸看着站在戏台上的变脸王彭德恭,道“我知道钱财辱没了咱们彭爷的威望,其实我今日是有求而来――”
……
十六铺。
仔细地看着一叠叠资料,用铅笔在一幅巨大的地图上轻轻画着。
林桐卓道“可以确定就是这辆货车,由上海开往郑州,当日这辆货车共拉载了二十六家贸易行和商行的货物。途经杭州,直奔郑州。
这是在郑州站接货的所有贸易行和商行的名单,如果按照小红的回忆,爱薇是被送上九号货车厢。
按照资料,九号货车厢是一家山西的皮货商,对,马家皮货庄。”
不等林桐卓把话讲完,孟水芸扑了过来,大声道“你说什么?”
“马家皮货庄――”
猛的抓过资料,当目光落在“马宝妹”三个字时,孟水芸似想起什么。
是了,这就是那个没有守时,并且临阵逃了的竞标商――马大脚。
似有着什么在指引一般,孟水芸语气异常坚决地说道“我要去山西――”
林桐卓将孟水芸拥在怀中,道“天大,地大,我是男人,我不能让你这样奔波了,这次我去――”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孟水芸再次语气坚定地说道“母女连心,我能感受到我的小爱薇在呼唤着我。我要去,我是她的娘,否则我一世难安。
密切关注郝兆飞的动向,我必须在他之前找到我们的女儿。
此次他们必然是想用爱薇的事情来拿捏我们。”
顿了顿,这个目光刚毅的女子接道“把所有资料准备好,我以洽谈皮货的名义去见见这位马大脚。当然在走之前,我要把那件事儿办了,否则我的小爱薇会说我是一个没用的娘。”
……
金钱豹酒吧的霓虹灯闪烁着。
一个身穿洋裙的女人踉跄地,醉醺醺地从酒吧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道“痛快,痛快――”
女人正是方群玉。
朝四周张望了一下,醉醺醺的方群玉怒道“大刘,周强,死哪里去了?”
一辆黑色汽车开了过来,车门被推开。
方群玉怒气冲冲地钻进汽车,当车门关闭的刹那,方群玉大惊,道“你是谁?”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回头,道“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的男人啊――”
男人面色惨白,鲜血顺着眼眸流淌下来。红红的嘴唇犹如涂抹了鲜血。
“钱义凡?不,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方群玉惊恐地说道。
从酒醉中惊醒的方群玉大叫着要下车,“钱义凡”边开动汽车,边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该想到有今天――”
尽管方群玉大喊大叫,但汽车依然平稳地疾驰向上海郊外。
……
萋萋蔼蔼的密林中,夜鸟被惊飞。
“不,不――”方群玉大叫着。
“想见你的人有很多,可并不是我一个人。”“钱义凡”说道。
挣脱开“钱义凡”的束缚,方群玉朝一旁跑去,跌跌撞撞,猛然扑倒在地面,潮湿的地面立即将她美丽的洋裙弄脏了。
蒿草的草籽,枯草的草杆,曾高高在上的方群玉看上去是这样的颓败不堪。
不等方群玉挣扎着站起,一双绣花鞋朝自己缓步走来。
缓缓抬头,一声凄厉的惨叫。
穿着绣花鞋的不是旁人,正是死去的丫鬟小红。如同“钱义凡”一般,丫鬟小红同样面色惨白,鲜血顺着眼眶汩汩而出。
“小姐,小红苦啊,你为什么要残忍地将小红杀死呢?小红陪了你那么多年――”
丫鬟小红边说边伸直胳膊朝方群玉一步步走来。
“不,不,这不是真的,你死了,你死了――”披头散发的方群玉朝后退去,边退边哭道。
眼泪混着红色鲜血流淌下来,丫鬟小红接道“是啊,我死了,死了一年了,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一年了,你有没有良心不安?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下面过得好苦啊。”
丫鬟小红蹲下身子,俯身道“小姐,小红想你了,今天是来接你的――接你去下面看看许多你曾经认识的人――”
一声大叫,方群玉猛然将丫鬟小红推倒在地,挣扎着站起,疯狂地朝一旁飞跑而去。
荒草萋萋,蒿草丛中突然站起一个老者,老者同样面色惨白,嘴唇红的慎人。
方群玉猛然收住脚,惊道“公公――”
老者看面相,极像死去多年的曾经的上海警察局局长钱嘉滨,钱义凡的爹。
“钱嘉滨”道“我有心脏病,你为什么把我的药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们钱家?如果你不把药换了,我或许能挺过来,不会死――”
“啊――”惊恐的方群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高跟鞋深深陷入泥土中,就在她用力要将鞋子拔出时,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响起。
猛回头,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瞪着一双骇人的大眼睛,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舌头朝自己缓步走来,边走边道“群玉,是你气死了我,是你气死了我――”
不等方群玉言语,一道人影从树丛上滑过,那人影以极其快的速度朝自己袭来。
就在人影要碰触到自己时,人影突然停住了。
当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时,方群玉再也承受不住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大哭道“不,这是梦,这是噩梦――”
人影是一个稻草人,稻草人穿着的衣裳正是小林爱薇失踪的当天穿的衣裳,粉色短袖衣裳,绿色罗裙。
浑身发冷的方群玉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娘,是你的娘夺了我的一切,我本该是林家的少奶奶,我本该和我真正的所爱在一起。如果不是你的娘出现在林家,我的生活不会如此糟糕。”
一人道“命运不会错待每一个人,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你用自己的嫉恨和阴狠断送了别人的性命,别人的幸福,同时也剥夺了你自己的做人的权利和机会――”
方群玉缓缓转过身去,一个身高丈余的猛鬼朝自己缓缓走来,猛鬼头戴幡帽,口中衔着长长的红舌,鲜血顺着舌头不断地滴落下来。
突然,就在眨眼的功夫,猛鬼突然变做“钱义凡”的模样,面色惨白的“钱义凡”道“为什么要杀死我――”
“不――”
一瞬间,“钱义凡”又变做“钱嘉滨”,又变做“丫鬟小红”……
变幻莫测,惨烈骇然的模样。
跌倒在地的方群玉喃喃道“我现在是死了吗?”
一人缓缓走来,道“不,这是一个梦,一个噩梦,你亲手编织的一个噩梦――”
方群玉抬起头来,看着神情极其严肃的“孟水芸”,恍然大悟,道“你,这都是你干的?”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方群玉的脸颊上。
“孟水芸”大声道“如果你还不知道悔悟,下次就不是噩梦了――”
“你,你竟然敢打我――”方群玉大叫着跳起,冲向“孟水芸”。
不等她近身,“孟水芸”突然变做了“钱义凡”,“钱义凡”道“老婆,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杀死我――”
“啊――”方群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树丛中,一众人等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身穿黑色旗袍的孟水芸对身边的一位老者,道“谢谢彭爷帮我这个忙――”
变脸王彭德恭手抚胡须,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江湖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况且,这等小事,我的徒弟们足以应付。”
一人急匆匆地走来,俯身在孟水芸耳边,低声道“郝兆飞已经带人前往山西了――”
孟水芸神情肃穆地朝彭德恭抱拳,道“水芸先走一步了――”
彭德恭道“小友快去吧,天下父母心――”
……